“我倒不曾因此怨過阿瑪分毫,他自有他的為人處事之法,尚且輪不到我來評頭論足。只是,我私心裡認為為官者,若連一方家室也顧全不得,即便心裡裝著為國為民的大義,這一生亦不過是為他人過活而已。”和珅講道:“興許是我胸襟尚不夠寬廣之故,但我向來無法認同‘官至能貧乃是清’的古怪道理——”
官至能貧乃是清……是個怪道理?
馮霽雯將此言細細地思忖了好一會兒。
而出乎意料地,她竟覺得這話十分值得贊同。
“確然。”她道:“上能為君解憂,下能造福百姓,方是一位能臣好官該著重之事。且貧與清之間,亦不見得便是對等的關係。”
這說法乍一聽固然有些違背常理,可清官確實不等同就是一位好官。
而正如他所說,他敬重那些寧折不彎的清官,卻不願成為他們。
他有著一套不同於常人的處世之道,亦無可厚非。
咿……?
馮霽雯忽然想到了一處關鍵來。
如此一說,這莫不就是眼前這人日後成為古往今來第一鉅貪的源頭所在嗎?
她忽而就有些緊張起來。
彷彿他下一步就要徹底踏上這條不歸之路一般讓人不安,馮霽雯忍不住抓了他胸前衣襟,仰面看著他問道:“那你可有想過日後要做一位什麼樣的官?”
和珅垂眸看她,昏暗中見得她一雙睜得極亮的眼睛,又因神情格外認真,不覺有幾分別樣的可愛,他便忍不住笑了笑,道:“夫人想讓我做一位什麼樣的官?”
見他顯然是在同自己逗趣玩笑,馮霽雯更是急了,乾脆直白地問:“……你可有想過要做一位貪官嗎?”
問罷之後,又覺得此問十分幼稚可笑。
畢竟,試問有幾個人在剛踏入官場之時,便是奔著要做一位貪官去的?
更多的人,皆是在日漸一日的利益燻心之下,逐漸失了本心,從而一再深陷。
和珅一愣之後,忍不住失笑一聲。
“夫人想讓我做一位貪官?”他半開著玩笑說道:“這個願景,委實有些了不得——若要實行,還需進行一番細緻的籌劃才行。”
“……”
馮霽雯無意同他玩笑,卻也被他的話逗得有幾分哭笑不得,只好又道:“我豈會有這等心思?我實則是想告誡你,圓滑謹慎,八面玲瓏這些固然都沒有錯,但身處官場,若能保持一顆初心,不被浮華權勢所迷惑,方才是最難能可貴,亦是最緊要的。”
“原來夫人是恐我會成了一位貪官。”
和珅將她又往懷裡攬緊了些,笑著喟嘆了一聲,講道:“夫人所言字字珠璣,令我受益匪淺,想來這應當便是傳聞中萬中無一的賢內助了。”
他這般半真半假,讓人分不清是在認真還是玩笑的態度,仍是讓馮霽雯難以放心,忍不住便有些囉嗦地道:“人活在世,所求不過是富貴安穩罷了,可若不肯知足,遲早是要出差錯的——”
她還未來得及說完,便被和珅笑著打斷了。
“我如何不知足?此生能與夫人作伴,且不論富貴與否,我已是無憾了。”他漸有了幾分認真之意,徐徐說道:“眼下我只盼著能渡過眼前這道難關,此後,與夫人長長久久,再無任何後顧之憂地廝守在一起。”
這也是馮霽雯所盼望的。
“可是……”
想到史書之上他的結局,她始終難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