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清抬步走了出去。
廚房。
謝家用的灶臺是“七星灶”,四口大鍋燒菜,三口小鍋設在旁邊。借大灶餘溫的小鍋分別用來蒸飯、做湯和溫一些主子隨時會吃的點心,是當年大戶人家極為時興的設計。
胭脂拿著個絲瓜瓤用力擦其中一口鍋的邊緣,直到鍋中的水都隱隱變了色,她才抹了把汗,換幹淨的水上來。
“姨,上頓怎麼不擦幹淨呦,落了好多灰。”她有點委屈,給正在案臺前的嬢嬢看葫蘆瓢裡的髒水,“你看,都洗三次了,還髒著哩。”
這麼大的宅子,光是主子就有七八個,灶臺時時用,怎麼可能髒?
姨婆短暫地冒出了這個懷疑,但很快,這點念頭就被她壓了下去。
她唬胭脂,“髒什麼髒?懶手懶腳的丫頭,小心我打你。”
胭脂立刻不敢說話了,嚇得退了一步。
“打盆水來。”姨婆惡聲惡氣地命令。
胭脂哦了一聲,放下濕淋淋的絲瓜瓤,麻利地端上來了一大盆水。
案板上,胎已經被姨婆剝了出來。
拿著刀的老婦人盯著兩塊黏糊糊的肉,臉上露出了一種垂涎的渴望。
胭脂有點怕,但更多的是好奇,她不明白麵人為什麼像牲口一樣,露出這種饞到不能自己的表情。
“姨?這個,好吃?”
姨婆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微妙地笑了起來,神神秘秘地——
【大補。】
如果此時有個活人站在這只惡鬼面前,可能都分不清她所表現出來的惡到底是因為她已經成了鬼,還是因為她天生的秉性所致。
胭脂有點怕,朝後退了一步。
大戶人家一般都看重吃喝,廚房位置在西南側,佔了一大片地兒,直接連著後門。
宋時清走過第二道拱門,冷不防看見院子對面,胭脂穿著月白短衫的背影。
——廚房裡,胭脂噘嘴,看樣子是不信。
姨婆不屑地哼了一聲,拿起那張不算豐厚的胎盤浸進水裡,搓洗這塊肉膜。
【你懂什麼,你想吃,還沒福氣享呢。這個外頭叫紫河車,剁碎了包餛飩,鮮嫩哦。】
她手下很快洗出了一盆血水。
【去倒了。】她敲著盆說道。
胭脂擼了擼袖子,也不嫌髒,轉身端出去,潑進水道裡。
但她沒看見,自己身後不遠處,宋時清慌亂躲進了廚房側面放雜物的小柴房裡,臉色蒼白。
四下安安靜靜,兩邊門都大開著,宅子裡掌勺姨婆貪婪又隱隱帶著炫耀的話,毫無遮掩地傳了過來。
【不過和裡面的胎比起來,外面這層也算不得什麼了。胎才是真正的好東西。你馬上啊,去後院採點新鮮的小蔥回來。這個要和拍開的胡椒燉,其他什麼都不放,燉出濃濃一鍋白湯,盛出來以後稍微撒點鹽和蔥花,呦——神仙不換。】
【少爺看中太太,這麼補的好東西都能給他尋來,真是用了心……所以我們女人啊,就得嫁個好人家,嫁得好——】
姨婆笑出一口稀疏的老牙,【你就能吃上別的女人的,不然啊,你的被別人吃。】
胭脂滕地打了個冷戰。
側面房間裡,宋時清胃部抽動,一股酸水猛地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