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易初抿了抿唇,到底沒說什麼,幾步行至屏風後頭。
室內喜燭長燃不滅,暖黃色的光暈在屏風上暈染開來。屏風後,少年背對著千提而立,身姿卓然,宛如春日裡挺拔的修竹。
寬袍大袖的外衣悄然滑落些許,他站在光影交織處,清冷的氣質仿若九重天宮不慎落入凡塵的謫仙,不染半點煙火氣。
反正當年的丞相府沒落了,不如將他帶回姜國……
千提猛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趕忙背過身去不再看他,試圖將這念頭扼殺。
窸窸窣窣的聲響自屏風後傳來,她抿了抿唇,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是他拒絕的態度不夠明顯嗎?竟又讓她生了這般歹念。
千提一時啞然,心中覺著有些苦澀。直到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她才緩過神,轉身,險些撞入他懷中。
還是保持些距離好,不然離得太近,總容易讓人生些不該有的念頭。
“封公子,”她後退了一步,垂下頭去,不曾注意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不悅:
“公子帶我來此換上衣裳,我便很感激了,國師府守衛眾多,我實在不該連累你,若是他日還有機會再見,定當盡我所能報答公子恩情。”
封易初藏在袖中的手不知覺攥緊了些,心中有些不自在,怎麼,三年前一聲不吭地跑了一次,如今又要跑嗎?
他張了張嘴,“能給多少?”
“嗯?”孟千提一時間沒聽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錯愕抬眸間,對上那雙如古潭般深邃的眸子。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少年微微泛紅的眼角好似訴說著某種難以啟齒的情愫。但僅僅是片刻,這抹情愫又徹底消失在他眼底,只剩淡漠。
他勾了勾唇,眼中笑意轉瞬即逝,讓人捉摸不透:“如公主殿下所言,封某如今窮困潦倒,若是幫公主逃婚,公主該如何報答?”
“此話當真?”千提原本黯淡無光的眸子明亮了幾分。白皙的手指摸上腰間絲帶,輕輕一扯,原本穿好的翠色羅裙在這時解開,少女纖細的腰肢一覽無餘。
封易初眼眸微動,沒忍住後退一步,心中怒意與酸楚交加,一時不知哪個更甚。
這就要獻身了嗎?他想。
當真是個放蕩的女人。
他深吸了一口氣,不自覺抬起手想幫她將衣服裹上,再讓她有多遠滾多遠,卻見她的手指在裡衣間摸索,竟是摸出了一塊玉佩。
下一刻,玉佩落在他手心,盈盈潤潤的,還帶著她的體溫。
“其他飾物都在逃跑時丟棄了,父皇說這玉佩價值連城,我將它交予你。你自幼在相府長大,應當也是識貨的,留作信物收藏也好,變賣換錢謀生也罷,都任你處置。”
她的手指扣上他的手指,緩緩並攏。玉佩自修長的指縫間透出些許光澤,見他不做聲,千提緩緩抬眸,臉上淚痕未幹:“怎麼了?”
“沒怎麼。”心底一瞬間竟有些失落,封易初握著玉佩的手不自覺收緊,又不動聲色地將它收入懷中:“走罷。”
呵,帶她逃婚,逃他自己的婚。
若是讓其他人知道了,指不定要怎麼笑話他。
“好!”千提聽說他要帶她離開,不禁面露喜色,匆忙將衣服繫好,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
房中喜燭長燃不滅,肆意張揚。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觸上房門,輕輕一拉,陽光湧入屋內,滿屋燭火霎時間黯淡無光。
“阿初……”她跟在他身後,卻不敢像十五歲時那般肆無忌憚地挽上他的手,“我……我還能叫你阿初嗎?你若介意,我便不叫了。”
他聞聲停下腳步,她不曾防備,腦袋撞在他背上。
“隨你。”聲音清冷,依舊是一副不急不緩的態度。
“還是叫阿初吧,先前叫習慣了。”千提小跑幾步到他身側,試探性地抓住他的衣袖。
封易初脊背僵直一瞬,幸而這一瞬太過短暫,除卻他自己,無人發現,千提也不曾。
她小心翼翼分跟在他身邊,不知為何,自遇到他以後,國師府上原追著尋她的侍衛似乎少了許多。也許是他尋的逃婚路線太過巧妙,她跟著他提心吊膽地行了一路,竟連一個追兵都不曾遇見。
午後的陽光灑在身上,烤得人暖洋洋的,孟千提的腳步也輕快了不少。不想剛卸下防備,拐角處就有幾個侍衛打扮的男子出現在她視線中。
千提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將腰一扭靠在封易初身上,被嚇得慘白的小臉緊緊埋在他懷中,生怕那些侍衛看清了她的容貌將她抓回去。
腳步聲逐漸逼近,千提一句話也不敢說,環在他腰際的手抖如篩糠。
“國師大人好——”幾名侍衛異口同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