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院外守衛整齊劃一地退至數十米開外。踏靴聲漸行漸遠,徒留他一人站在原地,繡口的銀線雲紋在秋風中輕輕飄動。
確認其餘人都退至安全距離外,他才徐徐步入院中,修長挺拔的身姿彷彿與秋景融為一體,透著遺世獨立的清冷氣質。
半掩的房門被他輕輕推開,酒氣與血氣交織著撲面而來。屋內燭火搖曳,角落裡,一位頭發花白的老頭被粗繩緊緊縛在柱子上。
幾縷白發黏在汗津津的額頭上,老頭耷拉著腦袋,雙眸緊閉,似是陷入了昏睡中,唯有華麗錦袍上沾染的血跡昭示著他曾做過的惡行。
一瓢涼水迎面而來,老頭一激靈,身子猛地一顫,渾濁的雙眼驀然睜開,眼中帶著驚恐與茫然。
“我……我這是……”他左右轉動腦袋,瞧見封易初,眼中閃過一絲懼意,幹裂的嘴唇囁嚅著:“封珩……你這是……”
“裝醉無用。”封易初居高臨下看他,面若寒冰:“國公大人今日闖我內院,傷家中女眷,究竟意欲何為?”
“我當是因什麼事將我綁在此處,原是為個女人。”老頭本想裝醉糊弄過去,被他戳破,索性也不裝了:
“歲安公主的名聲你也不是不知,宮中光面首就二十餘位,左右不過是個千人壓萬人騎的蕩.婦,多我一個又如何……呃啊!”
一拳重重落在他臉上,打斷了他的話。
“她名聲再差,也不是你滿足一己私慾的理由。”
半白發絲上沾著的水一滴滴往下掉,老頭舔了舔唇角的血跡,抬眸對上那雙清冷中泛著怒意的眸子:
“國師又何必為個女人動怒,你將我放了,今日之事,我便當沒發生過。否則若是傳到陛下耳中……你……你要做什麼?!”
老頭眼中的得意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恐懼。他雙眸緊緊盯著封易初手中由紙層層包裹著的物件,不安地扭動著身軀想要逃離,奈何被粗繩束縛著一動也動彈不得。
豆大的冷汗自他額間湧出,他終是怕了:“國師!封珩!我錯了!再不敢了!放了我……放了我!封珩!”
“國公大人不是知錯了,是怕了。”修長的手指輕輕掀開,封易初將手中的火藥包綁在老頭身上,一舉一動從容優雅。
“放開我!放開我!你這是草菅人命!國師!”男人拼命扭動著身軀,試圖掙開束縛,卻只是徒勞。
“草菅人命?”他輕笑著,微微眯起眼睛,眼神如淬了毒的利刃,裹挾著森冷與狠戾:“行畜生之事者,非人也。”
骨節分明的手探入袖中,他摸出一塊火摺子,輕輕一吹,黃色的焰火在手中升騰而起,昭告著死亡的到來:“正巧新研製的一批炸藥還未試過威力,國公大人,一路走好。”
火焰將引線點燃,他轉身離開,墨玉般的眼眸中波瀾不驚。身後,自知死期將至的男人破口大罵:
“瘋子!你個瘋子!哈哈哈哈……為這麼個女人竟要頂著這般風險殺我!瘋子!那女人是個什麼貨色朝中人盡皆知,也只有你上趕著將綠帽往自己頭上扣!不是瘋了是什麼!瘋子!瘋子……”
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在那幾乎要震裂耳膜的爆炸聲中。
爆炸激起的碎屑四處飛濺,身後,一片汪洋火海。
“還愣著做什麼?救火。”封易初冷聲吩咐躲在遠處的侍衛,彷彿在宣告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國公醉酒,誤闖火藥存放之地,打翻燭臺,薨了。”
“歲安公主為爆炸驚嚇,不知所蹤,婚事推遲,全府戒嚴,尋人。”他頓了頓,轉身,冷眸自廢墟中掃過,又小聲叮囑身邊侍衛:
“做做樣子就行了,還有,在她面前,莫要暴露我的身份。”
火焰燃燒聲、腳步聲、潑水聲交織一處,前廳本來赴宴的賓客也被方才的爆炸聲驚動,擁擠著往這邊過來,卻被侍衛阻攔在院外,只能探著腦袋朝裡張揚。
塵埃落定之際,身前儼然只剩廢墟。
圍觀的賓客自覺讓出一條道來,他自廢墟中走出,後背被震得微微發麻。
看來劑量還要減小些。
衣角拂過路邊草木,他足尖點地,躍上房簷,又踩著房簷登上國師府最高的那棵樹上。
秋風吹得他衣袂飄飄,少年坐於枝頭,一言不發,清冷的眸子俯瞰凡塵萬物。
國師府一側,府中家丁忙碌著清理爆炸的廢墟,看盡了熱鬧的賓客搖著頭盡數散去。另一側,著翠色羅裙的少女拼命逃竄著躲避身後追來的侍衛,小臉被嚇得花顏失色。
封易初眼中蕩起一層漣漪,下意識動了動身子,卻在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剎那將腿收回。
才這麼點苦便受不了了嗎?她可是騙了他整整三年。
他啞然失笑,神色依舊冷淡如霜,眼中卻多了幾分玩味與厭棄。
恍然間一道“撲通”聲穿過層層院牆傳入他耳中,似是什麼重物落入水中,於平靜水面激起陣陣波濤。
下一刻,侍衛的驚呼聲傳入他耳中:“不好了!國師夫人跳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