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提以為這般舉動是表示預設,又道:
“除了這點以外,你給我看的話本子,感覺寫書的人,有種學識不夠、硬湊字數的感覺。”
她說著,從懷中取出那日封易初重新謄抄的字條,將其展開,翻到背面的句子。
她朝封易初身邊挪了挪,藉著星光努力辨認著上面的字跡,忽道:
“你瞧瞧,比如這句‘可憐數點菩提水,傾入紅蓮兩瓣中’,乍一看倒是句好詩。可細細想來,菩提樹開花在二月至三月之間,紅蓮呢?則在五月至八月間盛開。兩花花期都不同,菩提花上的露水,又是怎麼落在紅蓮中的?一看就是那寫話本的人沒什麼生活常識,硬生生將些毫不相幹的東西湊在一塊,矯揉造作。”
封易初:“……”
原來,是這般。
千提才此和親時,顧衍之忙著與畫扇膩歪,隨便尋了個理由,將一切交由他籌辦。
原本大婚前,宮中會有專門的嬤嬤教她男女之事的。但那時他以為她都懂,便將這個步驟省去了。如今看來……她確實是一點不通男女之事。
他還以為她當真如此恬不知恥,自己私下看些汙穢之書就算了,還非搬到明面上來藉著請教的名義戲弄他。
原來,心思齷齪的……竟然是他。
如果是這般的話,她倒不是饞他身子。
莫非……她對他的喜歡,真的如此純粹?
他抿了抿唇,心中有些動容。
可如果照她所說,她與那些面首清清白白,那時又為何要去國師府刺殺他?她不是為了殺國師回去與面首相會嗎?難不成,其中也有誤會?
好不容易舒緩的眉頭再次皺起,他深吸一口氣,問:“所以,你為何,想殺國師?”
千提回眸看了他一眼,又別過腦袋去,幾許擺弄著手中的紅繩和菩提子。她輕哼出一口氣,道:“你剛剛問的問題我已經回答完了,這算是另一個問題。現在,該我問你了。”
“嗯。”封易初無奈笑笑:“什麼問題?”
催情香的味道盡數散去,千提恢複了些力氣,調整著坐姿,微微靠在他身上。她抿了抿唇,思慮片刻,才猶猶豫豫開口:“今日拜堂時,高堂上那無字木碑是誰的?”
“這個問題,若要答起來有些複雜。”封易初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意,討債還債道:“抵你兩個問題,如何?”
“你……”千提一下坐直身子,心中雖氣得很,卻又拿他無可奈何,只好道:“行吧,你最好認真回答,別想著糊弄我。”
“嗯。”封易初仰頭,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萬千星辰於其中蕩漾,與他謫仙般的面容相比,終歸要黯淡許多。
“四歲那年,母親說,要去找舅舅,讓我在家中等她,從此再沒有回來。”
千提錯愕回眸。星光勾勒出他線條流暢的側臉,他說這話的時候,面上無甚表情,連語氣都是平平淡淡的,彷彿一個麻木的人偶,讓人聽不出其中摻雜的任何情感。
“旁人說,她拋夫棄子,與人私奔了。”
“……”千提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指微微顫抖。她好似想到什麼,忽然道:“所以,你一直帶在身上的那枚玉佩……”
“對,是她留下的。”語氣依舊平淡,封易初微微閉上眼睛。
記憶迴旋,輾轉至四歲那年。
那一天,長公主走得匆忙,連身上的玉佩落在了地上都不曾發現。那時他還很小,手也很小,兩手將玉佩捧著撿起來,抱在懷裡,想著等她回來再還給她。
可她再也沒有回來。
聽說她與宮中侍衛私定終生,欲舍棄長公主的身份,拋夫棄子離開京都。私奔途中,侍衛看上了她包袱內的金銀首飾,一時起了貪心,想獨吞這些財寶,不惜對她痛下殺手。
屍體拋在了哪,旁人不曾告訴他。
總之那天過後,他沒了母親。
同樣的,也沒了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