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色宮門不知何時已然開啟,封易初著一襲月白色長袍朝這邊走來,衣袂飄飄,仿若踏破雲霧而來的謫仙。銀絲繡就的繁複雲紋隨他的動作若隱若現,腰間繫著一塊瑩潤的美玉,更襯出他清冷出塵的氣質。
他不疾不徐地在懷舟面前站定,嘴角微微勾起,扯出一抹看似溫和的淺笑,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周身散發出的寒意如同寒冬臘月裡的百丈冰川,令周圍空氣都好似瞬間凝固。
“不好意思,手滑了。”封易初薄唇輕啟,聲音低沉而清冷,好似裹挾著鋒利的冰碴:“沒傷著懷大人吧?”
他本就比懷舟高些,如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面容冷峻,雙眸深邃如淵,矜貴、高雅,由神明精心雕琢的五官間,透著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敵意。
“無事。”懷舟雖明知封易初是故意的,但眼下鯉朝由他獨攬大權,自己不過是邊陲小國的一屆使臣,只能隱忍。他垂下眼眸,自懷中手帕,輕輕擦拭著手背上蜿蜒而下的血跡,動作不緊不慢,神色看似平靜,可微微顫抖的指尖還是洩露了他內心的苦澀。
“小八……”千提見懷舟受傷,皺了皺眉頭,想要湊上前檢視傷勢,封易初卻移到她跟前,挺拔的身軀擋住了她的去路。
“千提,回家了。”他不著痕跡地伸出手,穩穩握住千提的藕腕,手掌向下探去,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指縫,與她十指相扣,像是在宣示某種主權。
他微微垂眸,柔和的目光落在千提身上,瞥見她懷裡抱著的那件披風時,面上閃過一絲不悅。另一隻手微微抬起,幹脆利落地將披風從千提懷中取出,隨手一丟,披風便如一片飄落的落葉,穩穩落在懷舟身上。
“懷大人用心了,不過我府上,並不缺衣物。”
語氣輕飄飄的,看似毫不在意,卻好似裹挾著冬日的寒霜,冷得徹骨。
“誒……”千提張了張嘴,下意識地想上前將那件披風取回來。
未待她有所動作,封易初微微俯身,長臂一伸,將她打橫抱起。
“誒!”千提驚呼一聲,下意識地環住封易初的脖頸,想從他懷裡掙脫,他卻已抱著她,穩步走向馬車。
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封易初幾步行至馬車前,將千提抱進車廂,自己也跟著坐了進去,動作一氣呵成,不給旁人半點反應的機會。
他端端坐著,如霜刀般的眼神隔著馬車紗簾冷冷睥睨著懷舟,自鼻腔間哼出一口滿是不屑的冷氣。
誰料這時,千提找準了機會,迅速往馬車外爬,“嗖”地跳下馬車,轉瞬便小跑到懷舟身邊。
“他就那樣的人,你不要介意。”千提接過那件披風,穩穩抱著,朝懷舟歉意一笑:“你這傷,回頭找個大夫包紮一下罷。”
說罷,她抿了抿唇,小跑著重新爬上馬車,挨著封易初坐下。
兩人並排坐著,乍一看,郎才女貌,倒像是一對神仙眷侶,可哪怕她掩飾得再好,懷舟還是敏銳地察覺到,千提的身子在微微顫抖。
她定是怕極了他,才會這般。也不知私下裡受了國師那奸佞小人多少折磨。
懷舟這般想著,不自覺攥緊了拳頭。
車簾緩緩放下,隔絕了他的視線,景秋小跑到馬車窗前,掀開車簾看向千提:“公主……我能不能……”
“去罷。”千提朝她微微一笑。景秋與小八自幼要好,如今小八好不容易來一趟京都,她想與他敘敘舊,也是人之常情。
“謝公主!”景秋面露喜色,放下車簾。
馬車悠悠開動,車輪碾過石板路,發出沉悶的聲響。夜色漸濃,寒風透過車廂縫隙鑽入車內,千提身上衣裳單薄,被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身子下意識往封易初懷裡靠了靠。
封易初心中醋意仍未消散,可瞧見她瑟縮的模樣,雙手還是不由自主地將她摟緊。動作自然而溫柔,像是鐫刻進骨子裡的本能。
“很冷?”
“嗯。”千提點了點頭,兩手環住他的腰,將頭枕在他膝間,像只尋求溫暖的小貓:“這般抱著你便暖和多了。”
發絲散落在他腿上,幾縷輕輕蹭著他的手背,癢癢的。
封易初嘴角悄然勾起一抹弧度,微微垂眸,瞧見千提懷中依舊緊緊抱著的披風,淡淡開口:“冷,怎的不披這件披風了?”
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澀。
“抱著你已經很暖和了。”千提往他身上又蹭了蹭,親暱的動作消融了封易初眼底的醋意,讓他笑意更濃幾分。
然而這抹笑意尚未完全彌漫,千提又道:
“而且,不想將這披風弄髒了。”
封易初的笑容徹底僵在臉上。原本舒展開的眉頭緊緊皺起,內裡藏著絲絲不悅。
“呵……”
好似有什麼東西驟然打翻,酸楚之味彌漫整個車間。細細探究,原來,是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