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午時嗎?千提微微抿唇,想起房中那件還未完成的袍子,若是今夜抓緊趕工,或許能在他離開前縫好,讓他帶給乳孃。
窗下街道上,一位白衣的少年趁著油紙傘匆匆而來,謫仙般的身影撞入懷舟眼中,懷舟不動聲色地將視線從窗外挪開。
千提不曾注意他這般異樣,只輕聲道:“好,明日,我為你送行。”
說罷,她轉身欲走。
懷舟卻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猛地起身,快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他掌心溫熱,讓千提腳下動作一停。
“公主,他如此對你,我帶你離開這處,回姜國,可好?”
聲音微微顫抖,訴說的是他隱忍多年不敢言說的情誼。
千提緩緩回眸,從前她與他相處起來甚是愉快,如今卻被他熾熱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她張了張嘴,試圖拒絕:
“我是想與你回姜國……”
一個“可”字還未說出口,突然,“啪嗒”一聲脆響自房外傳來,打斷了她的話。
狂風裹挾著雨水,如猛獸般自窗欞湧入,吹得屋內搖曳的燭火霎時熄滅。
緊閉的房門被狂風猛地推開,門外白衣的少年靜靜站著,手中油紙傘已然落落地。
狂風將他的發絲吹得淩亂,他冒雨前來,幾縷濕發貼在白皙的臉頰上,更襯得他面容慘白如紙。長袍被雨水浸得半濕,在風中無力地飄動,像是一朵在暴雨中即將凋零的百花,清冷、孤寂,又彷彿隨時要破碎。
“阿初……”千提聲音不自覺帶上了一絲顫抖。記憶中,他總是清冷自持、仿若謫仙,一副讓人攀不可攀的姿態。如今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她是第一次見。
兩人隔著門框對視。
昏黃的光線中,少年面容仿若被霜雪雕琢,冷峻的線條透著淡淡的哀傷。高挺的鼻樑之下,薄唇輕顫。他似乎想說些什麼,萬般話語哽在喉間。
深邃幽黑的眼眸中,所有的光芒一點點熄滅,最後只剩下無盡的空洞與悲涼。忽然,他笑了笑,微微勾起的唇角帶著一絲淡淡的憂傷。
一笑過後,封易初轉過身,直直踏入雨幕中。
“阿初!阿初!”千提用力掙開懷舟依舊攥著她的手,毫不猶豫地追上去。
狂風在樓宇間橫沖直撞,暴雨如注,將整座天香樓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懷舟眼睜睜地看著千提追隨封易初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才緩緩收回目光,神色複雜地環顧四周。
確認四下無人後,他關上房門,微微偏過頭,看向房中的屏風,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
“如此,可以了嗎?”
話音剛落,一陣輕柔的腳步聲自屏風後傳來,顧衍之邁著沉穩的步伐緩緩走出,一襲素色長袍在這壓抑的環境中顯出幾分明豔。
老皇帝不曾選錯人,如若要問,京都之中,誰最瞭解封易初,那必然是顧衍之。如若要選個人,在封易初的眼皮子底下將東西安然無恙地送出去,那這個人,也必然是顧衍之。
今日種種,是故意讓封易初看見的。亂他心緒,讓他自顧不暇,有些事情藏於平靜湖面下的波濤,才可暗中翻湧。
“開始罷。”顧衍之薄唇微微上揚,勾起一抹恰到好處的淺笑,看似無害,卻又藏著幾分讓人難以琢磨的深意。
他微微側眸往外看去,茫茫雨霧中,千提追隨著封易初的身影漸行漸遠。
有些事,他不想做,卻不得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