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提揪著裙角,聲音微微發顫:
“那我便不再插手這事。”
幾縷碎發被風吹著垂落在他額前,遮住了他額心那枚花鈿,他幽深如寒潭的眼眸中倒映著她的身影,少頃,緩緩應下:“好。”
而後,兩人再沒說話。
夜色漸濃,幾聲鳥鳴劃破長空,更添幾分悽涼。千提抱緊雙臂,沉默地看向遠方。
直至醜時六刻的梆子聲驚碎夜霧,遠處忽然騰起幾點星火。兩道身影穿透濃重的夜色,朝城門行來。
泠冽的風掠過垛口,景秋登上城牆,裙裾沾滿泥漿,臉色煞白如紙。隨行侍衛抱拳行禮,聲音在寂靜的夜中回響:
“大人,屬下抵達翠微峰時,正是亥時,分毫不差。”
封易初倚著城牆,玄白色的國師袍被夜風垂得獵獵揚起。他垂眸看著千提攥得發白的指尖,聲線清冷,裹挾著寒意:
“卷宗上記載,景極在亥時一刻至三刻之間犯下罪行,時間沒有問題。夫人,你這回,認了嗎?”
遠處傳來更夫拖沓的腳步聲,梆子聲與犬吠混作一團。
千提忽然笑了。
“申時七刻出發,亥時抵達翠微峰,這是常人的速度,沒錯。可若是——”
她抬眸,聲音發顫,一字一句道:
“若是景極有夜盲之症呢?常人自然可行,可若同行者一人目不能視,如何在漆黑山道間行進?”
“你說什麼?”封易初驟然抬眼,片刻後,又反應過來,上前扣住她的手腕,袖口暗繡的銀線泛著冷光:
“千提,有夜盲之症的人,是當不得宮中侍衛的。”
“你若不信,傳當年宮中侍衛長一問便知!”千提猛地抽回手,後退一步,發間那支菩提簪子撞在城磚上,發出一聲脆響:“看看景極,是不是真的患有夜盲之症!”
她直視著他的眼睛,拔高了音調,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堅定。
可實際上,景極有夜盲症,這也不過是她心中揣測的。
當年,她將景秋和她的哥哥景夏收入宮中。景夏雖身患重病,在她身邊待的時間不長,她卻清楚得記得,每每到了晚上,他便不出門。就算因著什麼理由,不得不出門,景秋也都在他身邊攙扶著。後經太醫診斷,他確實身患夜盲之症,這病大抵還是從祖輩傳下來的。
她還記得那天夜裡,景秋曾告訴她,除夕那日早晨,景極從家中出發,答應過,晚上便回來吃年夜飯。可宮中紀律森明,他又如何能保證,自己能在晚上回來?
可若他有夜盲症呢?若是侍衛長知道他有夜盲症,卻因著什麼原因並不上報,反配合地將他巡視的時間安排在白天呢?
這樣一來,一切便說得通了。
她不確定這個猜測是否正確,但事到如今,只能放手一搏。
如果景極真患有夜盲之症,夜不能視,那捲宗上那些證詞,必將不攻自破。如此……她便能保下景秋了。
“夜深了,明日再說。”
他將事情吩咐下去,而後她攔腰抱起,往城牆下走去,呼吸輕輕掃過她的耳畔,行至階梯上,他忽然回眸,目光在景秋身上掃過,泛著些許涼意。
“你也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