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季拎著藥箱朝外走去:“你看看殿下裡側的手腕。”
為了幫謝微塵處理傷口,室內點滿了蠟燭,照的夜如白晝。
蘇落伸手托起謝微塵裡側的手腕,然後緩緩解開了包紮的布條,猙獰的傷口橫穿手腕,從深度看,劃的人未留餘地。
為什麼手腕上還有劃傷?這傷是被打前有的還是被打後有的?重傷失血,謝微塵還能活下來嗎?
蘇落快速細致地灑完藥粉,轉身奔向季姜,她直問到:“殿下會死嗎?”
姜季手上的動作未停,“之前不好說。你剛才帶來的那小碗東西若是能多來點應當能活。”說著他往藥碾子裡加入了黃柏、白芷、血竭等藥物。
“我十八歲入軍營,今年四十九,從軍三十一年,見過因傷口潰爛而亡的人不計其數,將來小兄弟的那碗酒水若可量産,能救回無數將士的性命。”
蘇落蹲下身,反駁道:“我的酒水不能救無數將士,但是未來的殿下可以。阻止戰爭的發生才是根本,明君在世,國家強大,外敵才不敢來犯。”停頓片刻,她問,“先生以前也用酒給人清理過傷口?”
姜季頷首,目光漸漸悠遠,“當年,我隨姜將軍鎮守朔北邊關,那地方啊……”
他的語調拖長片刻,最終找到了合適的形容,“黃沙漫天,滴水貴如油。有次將軍胸口中箭,沙土沾滿了傷口,偏巧攜帶的清水所剩無幾,情急之下,我只能取營中濁酒為將軍清洗傷處。”
濃重的藥味在兩人間浮動。
“說來也奇,天氣炎熱風沙又大,將軍的傷口卻沒有絲毫潰爛。後來我又試了幾次……”
見姜季停頓住,蘇落便介面問道:“後來呢?”
“後來……”他的喉結滾動,“郡守大人以糟蹋軍糧為由,判我當眾受鞭刑十記。”便沒有後來了,“姜將軍看不過眼,親自替我捱了五鞭。”
蘇落沉默,她不知該如何安慰眼前的這位醫者,只能轉移話題問道:“那位將軍叫什麼名字?人還挺好的。”
“姜澤,生薑的姜,水澤連天的澤。”
蘇落豁然起身,她今天聽到過這個名字,在宮門外也見到了這個人。
姜季搖扇的動作頓住,不好的預感瞬間湧上心頭,他仰頭問道:“怎麼了?”
“今日我見到過姜將軍。”蘇落將姜澤在宮門前說的那段話完整的複述了一遍,隱去了後面兩人單獨談話的內容。
聽完,姜季彷彿被憑空定住,數息後他又從容的搖起了蒲扇,只是動作比之前緩慢了許多,“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姜季一連說了數個我就知道,每次都是不同的語氣。淚水湧上他的眼眶卻並未落下。
最終他深深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所以姜將軍會死嗎?”蘇落開口打破了滿院寂靜。
“君心難測,我亦不知,眼下最為要緊的是保住殿下性命。”
這一夜,太子府燈火通明,幾乎所有人都徹夜未眠。
夜半時,謝微塵突然發起了高燒,蘇落急忙喚醒了在隔壁休息的姜季,姜季神色凝重,迅速熬製了三鍋不同的湯藥給謝微塵灌了下去。
次日,初陽照徹大地時,柏風捧來了一大罐酒精,蘇落和姜季配合默契,用酒精幫謝微塵擦拭傷口清洗全身。
生死關頭,蘇落沒時間也心思想太多,人其實都是一樣的,只是謝微塵格外優秀些罷了。
月落日升,如此過了三天四夜。在第四天正午的時候,謝微塵終於醒了,為了避免傷口被擠壓,他依舊是趴著的,蘇落擔心謝微塵長期趴著頭部不適,縫了個小枕頭給他墊著。
長睫輕顫,最先入眼的是床頭的幾只紅梅。
很好,他很想知道是誰折了他書房窗前的梅花,不想活了可以與他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