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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貳零】前塵怨

洛虛塵放開他,從籃子裡拿出一張燒餅,說:“我這裡有吃的,你若沒地方去,也可以跟我回去,只是我要先給我娘子和孩兒上了墳,你稍等一等。”

那男孩接過那張餅,揣進懷裡,問道:“大叔,你老婆孩子也都死了?”

“嗯……” 洛虛塵默默吐出一口氣,“你就站著,別說話。”

男孩真的站在原地等他收拾完墳前的雜草,擺上貢品。他在墳前站了一會兒,對男孩說:“走吧。”

那孩子捏緊拳頭,問:“跟你走真有飯吃?你不會想著把我賣了吧?”

“你這瘦得跟猴兒一樣的娃兒,能賣幾個錢?信不信隨你。”

洛虛塵自顧自往回走,只聽那男孩大聲叫道:“喂!大叔!等等我!”

他帶孩子回了他的草廬,讓他擦幹身子,換上了幹淨的衣裳。

“今年多大了?” 洛虛塵在爐子上煮著玉米碴子粥,不緊不慢問道。

“十歲了。”

“哦……” 如果自己的孩兒還活著,應當也是這個歲數。

“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士?家裡可還有其他親人?”

“我叫梁寬,跟爹孃還有妹妹從壽縣逃難來的,他們都病死了,只剩我一個了。” 他盯著鍋裡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米粥,嚥了咽口水,“大叔,你家人是怎麼死的?”

“與你不相幹,還有,若要跟著我,就得拜我為師,跟著我好好修煉,你得叫我‘師父’,如若你不肯,我也會給你一些錢,你自己出去討生活。”

梁寬眼睛倏然亮了:“修煉?大叔你是練功夫的麼?會飛簷走壁那種?”

“你要想學武藝,倒也可以教你,但修行先修心,你須先識文斷字才行。”

梁寬一個頭磕到地上,興奮道:“師父!請受徒兒一拜!”

洛虛塵頷首:“從今往後,你便叫梁禦風,馮虛禦風,豁達超然。”

梁寬撓著後腦勺,一臉天真:“雖然不太明白意思……但聽起來就是好名字!多謝師父!”

就這樣,梁禦風便拜入了洛虛塵門下,他教他讀書識字,修行道術,習武強身,凡他所知所悟,無不傾囊相授。

轉眼數年已過,洛虛塵創立的“尋花派”在衡陽也頗有了些聲望,當年的草廬後頭也已建起一座小觀,附近的村民時常前來求拜,香火甚旺。

梁禦風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目不識丁的孩子,他悟性極高,無論文章還是道術都一點即通,操辦起法會亦是有板有眼,叫洛虛塵很是欣慰。

梁禦風十八歲生辰那日,洛虛塵特意在午後便關了觀門,給他放了半日假,自己則到鎮上去,準備買些好酒好菜,替他慶祝一番。

待他回到草廬時,卻見梁禦風捧著一卷畫正坐在屋內等他,不由問:“給你放了假,怎的也不出去玩玩?”

梁禦風瞪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上前展開那幅畫來,大聲道:“師父,這一幅我畫了很久了,今日總算能送給您了!”

洛虛塵定睛一瞧,畫的似乎是幾個月前邀幾名道友飲酒論道的場景。那一日,還有人帶了頭乳豬來烤,竟也都被畫了出來。

“畫的不錯,只是今日是你生辰,應當師父給你準備賀禮才對。”

梁禦風一臉認真地說:“八年前若不是師父收留,徒兒早就化作黃土了,徒兒這條命是師父給的,生辰也自然應當徒兒給師父送禮才對。”

洛虛塵覺得心內一暖,但總還得擺一擺為人師表的譜,他清了清嗓子,道:“倒是越發能說會道了,但生辰就是生辰,為師卻也沒什麼能送你的,那些酒菜,你開啟看看,還合不合胃口。”

梁禦風樂呵呵去看食盒裡的東西,迫不及待伸手抓起來吃,一邊說:“對了師父,我替你整理東西的時候,翻到一套衣裳,好生華麗,怎麼從未見師父穿過呢?”

洛虛塵面色一沉,道:“先吃飯吧。”

梁禦風知道他的性子,沒再追問,利索將食盒裡的酒菜擺出來,師徒兩人默默吃完了一餐飯。

食不言,寢不語。這也是洛虛塵教他的。

到了夜裡,洛虛塵把梁禦風叫到房裡,拿出他先前提到的那身太子朝服——這身衣裳是宮中處置殤由太子遺物時,宋璃央託人偷偷留下來的。

“你可知,這身衣裳是誰穿的?”

那天夜裡,洛虛塵將自己的前塵說與了梁禦風聽,梁禦風本就與他的孩兒同歲,又朝夕相處了這些年,他早已把他當作自己的親生孩兒一般,如今將這深藏的秘密說了出來,他亦感到一絲輕松。

最後,他從錦匣中拿出一方玉印,對他道:“當年從宮中匆忙逃出,我只隨身帶了這方垂拱印,這是太祖皇帝留給後世子孫的傳承之物,但願,終我此生都不必再讓此印昭然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