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軍訓

太曬了。

早上七點的太陽怎麼能這麼曬。也芝走到水泥地的時候深刻感受到了海濱城市不同於她長大的山城的沖擊力。

開學典禮沒什麼意思，一大群人烏泱泱地擠在體育館裡，聽著校領導說些從小到大沒少聽的話。她坐在體育館的山腰上，連校長臉長什麼樣都沒看清。學生代表發言時，那個女生從自己的背後走下去走向中心，也芝看著她挺直的背影，在一瞬間回想起過往人生的很多個瞬間。每個自願發言的學生代表都有著差不多的背影。

在冷氣十足的體育館裡坐了不到一小時，一群人就有開始站在樓梯上排著隊等著出去軍訓。也芝昨晚沒睡好，仰賴於過去這三個月睡得足足的，現在精神還過得去。昨晚噔噔跑出去和媽媽睡酒店的舍友此刻坐在她旁邊。何雅化了妝，從褲兜裡掏出粉餅補妝：“挺奇怪。我們那邊的，我高中班上每個人都很看重鞋的牌子，最少是aj。我來，看大家的鞋都不是這樣的。”她拿著芭比布朗的粉撲給自己壓了壓自己的鼻翼。也芝也不知道怎麼和她解釋，她上初高中的時候上網就看人說什麼現在的學生因為平時都穿校服看不出差別，所以大家就在鞋上做功夫，然後底下列了他傢什麼親戚的女兒的班上如何如何。在也芝長大的江城，她從來沒見過大家比鞋的。江城是這樣的情況，鷺島是不是她還不知道。旁邊何雅補好了粉，她把盒子一蓋，塞回自己的褲兜裡，問：“不是說閩地人都很有錢嗎？”也芝終於抓到能回答的角度：“也不是每個閩地人都有錢吧。鞋的話，可能是這附近的人今天剛好都沒穿那樣的鞋出來軍訓，也可能是大家確實沒有這個偏好。”

“那閩地人喜歡什麼？”

“......掙錢？”

逗得何雅直笑：“那誰不喜歡錢？”

“網上不是都說閩地人愛做會做生意的本事是刻在血緣裡的。”

這話也芝挺難回答的。擅長做生意，生意做到全世界每一個犄角旮旯去的是閩南人，不是她們閩北人。好在隊伍松動，她們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腳下，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曬。

真的太曬了。是寧可把自己塞進軍訓帽裡顯得自己腦袋更大了，也不願意讓陽光直直地曬在眼睛上。也芝高中玩得好的朋友她學校十一月才軍訓，秋風好像能透過手機螢幕帶來羨慕兩個字。

朋友說叫你不報榕城吧，大家都在這裡。

......應不上來。但她也沒多後悔，她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榕城離江城高鐵就半小時，她總覺得去那上學，這一輩子就留在那了。

教官還在臺前集合，也芝趁著列隊前趕緊在高一的同桌鄭潔發訊息：您好，拜託您了。今天是搶公修課的日子，昨天害怕開搶的時候剛好趕上在軍訓摸不到手機所以她提前拜託了之前的朋友，問了兩三個以後發現只有鄭潔沒開學，她最合適了。鄭潔秒回，好。後頭又跟了一句：

【我分手了】

啊？容不得也芝驚訝，好多個教官拿著、叼著，甩著哨子走過來了。【等等，教官來了。】匆匆放下手機，也芝喝了一口水，轉身去找自己班。分了？什麼時候？什麼情況？這一對好像初三就談了，兩個女生，也芝還記得自己高一的那個國慶節還和戴一璐分別安慰開導另一個。教官個子不高，話不多，講了一句他叫什麼就開始訓了。

稍息立正。

向左向右——看！

她有點想放空，又怕自己聽錯了出洋相。汗水順著下頜往下滴，也芝在心裡祈禱了兩遍千萬別給自己曬黑了。她整整選了二十多天的防曬，看了網上好多人做的紅黑版，四百多一瓶的捨不得，最後選累了，買了兩瓶四十多的，外國牌子說是防曬傷。

左腳、右腳、左腳，右腳.......試圖透過換腿支撐力量來熬過漫漫白日。剛剛教官讓她們定住，定了二十分鐘以後，也芝都快想起自己在幼兒園的時光了。她還能記得幼兒園週一早上固定是兩個饅頭加番茄炒雞蛋，週二有炒飯，一週總有一天喝她不怎麼喜歡的稀飯。

右腳、左腳、右腳，左腳。

實在是難熬。人群裡突然傳出一個騷動，身子定著，眼睛偷偷斜過去看。原來是又有一個曬倒下了。從早上到現在操場上暈了好幾個，被各自導員扶到一旁去的好幾個。

中午到了晌午，三個月沒用過的身體，腳底板傳來一點痠痛。也芝和舍友走回去。何雅邊走邊掏著鏡子看，夢琪又不見了好像是同她堂姐去食堂吃飯。也芝點了一家能送到宿舍樓下的沙拉，軍訓吃沙拉無非是想瘦，高考完她含辛茹苦去健身房的每個能撬得動的儀器上走一遭，在家挨餓好不容易從一百三瘦到了一百一十六。她還想往下再減一點。

儲儲從後面經過：“也芝就吃沙拉啊。”

也芝一手拿著黑色塑膠勺一手在打字問朋友發生了什麼，嘴裡還停著一塊蘋果沒來得及咬，聽見儲儲的話點點頭：“減肥。”

何雅沖了個澡，光溜溜地走出來。也芝一勺玉米粒還在嘴裡就看見她兩腿間一閃而過的毛發，一下有點呆住不知道自己應該是裝作沒看到還是看到了。何雅看著她這樣子笑得不行，一手拿著毛巾在擦頭發，彎著身子。在寢室的幾人被何雅的笑聲吸引地抬頭，於是四個人都看見了光溜溜的她。何雅笑得不行的那一聲：“也芝，也芝。也芝不知道往哪看。”和左手邊佔揚揚一句誒呦雅雅啊重合在一起。

“不是，北方澡堂都是這樣的。”何雅覺得他媽都覺得奇怪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