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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不再難過

他毫不畏懼,起舞不息。

“停下——”

她的聲音在高亢的調子中破裂開,有個隆隆的恐怖聲響在她喉間升起。他敢肯定那不是媽媽的聲音,黑妖怪在她的聲音中露出了蛛絲馬跡,她頭頂的膿包忽然爆裂,無數層黏滑的膜顫抖著,似乎想從中間裂開,就像一個人睜開眼皮。

靳非澤忽然明白了,那不是膿包,而是一隻眼睛。

媽媽在癲狂中沖了過來,咬住靳非澤的肩膀。她的嘴角開裂,咧開比常人大一倍的弧度,數排刀刃一樣尖利的牙齒齊齊沒入了靳非澤的血肉。靳非澤的血狂湧而出,劇痛讓他的半邊身子頃刻間沒了知覺。

媽媽把他撞上圍牆,他聽見骨頭裂開的聲音,胸前一陣劇痛,媽媽的兩隻手臂都沒進了他的軀體,拔出鮮血淋漓的內髒,像丟垃圾一樣甩在地上。他知道他失敗了,神明沒有降臨,也沒有賜給他力量。爺爺騙了他,這世上根本沒有神明,神儺舞也無法驅除邪惡。

他胸腹前破了一個大洞,內髒被媽媽掏空,像一個破碎的木偶。在媽媽埋頭撕咬他時,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拔出填滿鎮靜劑的針管,刺入媽媽的脖頸。過量的鎮靜劑會讓她陷入長眠,毫無痛苦地死去。

讓她解脫,是他能想到的最後一個擺脫黑妖怪的辦法。

一管藥打光,她依然立在原地,兩只漆黑的手爪握著他小小的身體。他不禁感到絕望,連鎮靜劑也沒有用嗎?他撐不住了,黑暗在他的視野裡降臨,滾燙的鮮血帶走他的溫度,他心髒像被放進了冰窖,一點點地冷了下去。

然而就在這時,她額心的膿包裂開了,一條縫隙像地裂一樣緩緩張開。靳非澤的痛楚瞬間消失,空氣變得濃稠無比,視野裡的光線有了鮮亮的色彩,曲折又離奇地纏繞在一起,他莫名其妙地覺得那是一些充滿奧秘的文字,只是他讀不懂。媽媽的眼睛裡有一個漆黑的影子,隨著那顆即將開啟的眼眸緩緩現身。他呆呆地注視著那巨大的膿包,連鮮血都忘記了流動。

“阿澤……”媽媽用怪異的聲音喊著,“美味的阿澤……”

“吃掉阿澤。”

“品嘗阿澤。”

“享用阿澤。”

一聲疊著一聲,一聲響亮過一聲,靳非澤心頭忽然湧起一種渴望——被媽媽吃掉的渴望。成為祂的祭品,他會在祂的身體裡永生!

耳畔驀然響起一聲爆裂的槍響,狙擊彈正中媽媽的額心,即將開啟的眼眸成了一個黑漆漆的大洞。媽媽厲聲嘶吼,松開靳非澤,像鐵塔那樣崩潰,仰倒在地。靳非澤也倒下了,時間好像重啟了,他從剛才那種虛無的幻覺裡脫身,心裡那股狂熱的願望像鏈條一樣咔嚓斷了,他又一次變得無力虛弱,重新走向寂靜的死亡。

有一雙皮靴停在他耳邊,漸漸模糊的光線裡,他看見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他的五官好淡,淡得像縷風,靳非澤完全記不住。

“你真的才十歲嗎?”男人問,“膽子太大了,這種怪物都敢招惹。讓你上車你不上,搞成這樣,真難辦。”

男人蹲下身,把他散落在地的內髒一樣樣填回他的肚子。

“我答應過你媽媽,要幫你一回。算你走運,我還有一管低活度的太歲肉。不過盡管活度低,它仍有可能異化你的肉體和精神。你最後能不能保持人樣,我也不知道,看你自己的造化吧。”他掏出了一根黑色的針管,對著陽光吹了吹。

“大哥哥,”靳非澤逐漸神采渙散的眼睛在流淚,“我想……”

“什麼?”男人把耳朵貼向他的嘴唇。

“我想……不再難過……”

男人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粘滿血塊的發頂。

“睡吧,孩子,睡醒了,你就不難過了。”

男人把那名叫太歲肉的黑色流體打進他的脖子,然後取出隨身攜帶的醫藥箱,用縫針和羊腸線縫合他破裂的胸膛和腹部。他們身側,怪物額心的大洞正在飛速長出肉芽,那顆恐怖的眼球即將複原。男人把靳非澤抱起來,卻發現這小孩兒死死握著他媽媽的手。

“麻煩啊……”男人嘀咕著,放下靳非澤,用力去掰靳非澤的手。

他一個大男人,竟然無法把一個十歲小孩兒的手掰開。靳非澤握得太牢,像鋼鐵一樣焊得緊緊的。男人抹了把額上的汗,當機立斷,取出別在腰後的大馬士革軍刀,一刀斬下了怪物的手腕。

靳非澤失蹤後的第四天,一個下著暴雨的深夜,渾身是血的靳非澤在自家四合院門口被發現。靳老太爺已經整整三天沒閤眼,得到高叔的傳報,穿著拖鞋就急忙趕了出來。

在靳非澤失蹤的第一天他們就各處尋人,由於靳非澤的保鏢被棄屍在郊區,一開始他們誤以為是劫匪綁架,在黑網上發布贖金資訊,啟動各方關系尋找綁匪。這錯誤的方向讓他們浪費了一段時間,直到第二天晚上,他們才確定,博愛病院出現了一個新的禁區,靳非澤和他媽媽落入了禁區。

當時正在學院攆著人尋找禁區入口的靳若海也連夜驅車趕到,下車便見老太爺抱著面無表情的靳非澤抹眼淚。滂沱大雨裡,靳非澤漆黑的發絲滴著水,臉色蒼白沒有血色,像誰家喪事裡糊的紙人。他抬頭看了靳若海一眼,靳若海被那雙黑而深的眼眸驚住了一瞬,那沒有光芒的眼神不屬於人,屬於地獄裡爬回來的惡鬼。

“阿澤啊,你是不是受傷了,疼嗎?怎麼全身都是血啊?”老太爺看見他懷裡抱著個斷手,悚然道,“這……這是誰的手?”

靳非澤垂下眼眸,好像思考了半晌,才滿臉漠然地說道:“忘了。”

他把那隻斷手丟棄在水窪裡,濺起一圈銅錢大的泥點子。120到了,學院的一幹領導也到了,靳家門前被圍得水洩不通。匆忙趕來的急診醫生不小心一腳踩在那斷手上,差點摔了個跟頭。靳非澤看也不看,推開老太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四合院。

“阿澤!”“阿澤!”

爺爺和爸爸都在喊他,可他無動於衷,獨自走進了黑暗的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