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這趟旅途唯一的汙點,就是那上官岐陰魂不散。
晚間用膳,柳渡、顧虛白二人在掌櫃的盛情邀約之下,各自小酌了兩杯。
掌櫃飲了不少,有些微醺,正聚精會神地聽柳渡給他們講此前在廣陵聽聞的怪談——
傳聞有個趕考書生,無端染上一種奇症,可進入他人夢境,窺見記憶。他便藉著這種異能,潛入考官的夢境,從而順利過了鄉試、會試。但到殿試前夕,主考官竟於半夜暴斃,書生被困在夢魘之中,魂魄清醒,無邊黑暗……
說至此處,一個幽幽男聲從掌櫃身後傳出:“公子,你們在喝什麼好東西呀?”
掌櫃被這一嚇,哎喲一聲直接翻到桌下。柳渡連忙又是掐合谷又是按人中,才將掌櫃翻到腦後的白眼勉強翻回來。
這一番折騰,眾人酒意都散了個幹淨。
上官岐臉上寫滿無辜,伸手從旁邊拖過一張椅子坐下,朝那剛緩過神來的掌櫃笑眯眯道:“哥哥,不好意思啊,驚擾了。”
掌櫃這會兒三魂七魄才剛歸位一半,可一瞥見上官歧那張過分俊美的臉,便霎時難以控制表情,沒出息地咧起嘴:“哪裡哪裡,來者都是客!這是我自家釀的梅子酒,要不嘗嘗?”
顧虛白嘴角抽了抽,礙於掌櫃的面子,勉強挪了挪身子,空出個位置來。
上官岐臉皮厚如城牆,嘗了一口,連連誇贊這酒釀得妙不可言,三言兩語便哄得那年過半百的掌櫃滿面紅光,笑紋開成了朵花。
顧虛白瞧得心煩,索性轉過身去,朝向柳渡,給他斟了一杯:“不理他,咱們喝。”
柳渡接過酒盞,輕抿一口,卻依然盯著上官岐的方向,若有所思道:“唔……他這招好像還挺管用的。”
顧虛白皺了皺眉:“什麼管用?”
柳渡側頭看向他:“哥……哥?”
顧虛白剛入喉的酒一下子卡在舌根,倏地燒到了頭頂:“咳……這酒勁兒挺大。”
柳渡嘴角一彎,笑出聲來:“我發現你,對別人的時候那麼遊刃有餘,輪到自己怎麼就一點就著?”
“你故意的吧?”顧虛白給他這麼一激,反倒鎮定下來,故作坦然道,“好呀,反正要回南越,我娘早就認了你,不如以後都這麼叫吧。”
柳渡仰頭將杯中酒一口飲盡,眼神開始變得絲絲縷縷起來:“總在嘴上佔我便宜,未免不太厚道吧?”
那廂上官岐一面與掌櫃調笑,一面耳朵仍豎得尖尖,聽到這句,立刻湊過來,委屈巴巴地沖柳渡噘嘴道:“柳大夫,你也覺得公子不厚道,對吧!”
“確實。”柳渡笑著點了點頭。
顧虛白心裡微微一動。細想來,他已有多日未見柳渡如此開懷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總是覺得柳渡身上的變化有些不太正常,彷彿過去那個靈魂被硬生生地抽離,而填進去的新人,尚未與這身體完全融合,有時候不經意間,便會透出些微妙的不協調感。
譬如偶爾他彎起嘴角時,眼底如一汪深潭,看不清笑意。
此刻,倒像是真心實意的開心。
顧虛白便也笑起來:“你怎麼反倒站在他那邊了。”
隨後故意沉下臉,斜睨了一眼上官岐,揶揄道,“你就會見人下菜碟。”
上官岐不服:“那還不是因為公子你油鹽不進!柳大夫比你脾氣好多啦……”
柳渡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那……要不以後你跟著我給人看病吧?只是有些辛苦……”
上官岐眼前一亮,剛想回一句“不怕苦”,卻被顧虛白一掌罩住臉,硬生生將他腦袋擰轉了回去:“再議。你先陪人喝好了,瞧你剛才把人嚇得。”
上官岐美滋滋地轉過頭去,就當他同意了。
第二日啟程,顧虛白雖仍未鬆口讓上官岐同乘一輿,卻也沒再阻攔他尾隨其後,算是半推半就地應了。
廣陵地接南越,舟車不疾,三日便到了郡城。
李泱看起來氣色不錯,早站在門前等候。遠遠望見他們,便笑著迎上來。
一眼瞧見柳渡,她眉眼都亮了幾分,竟比見到顧虛白還歡喜:“太好了,你們一道回來了。
“之前你說要走,幹娘還難過了好幾日,心想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