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厚的兩堵牆,把這裡與旁邊的東市隔絕成兩片天地——一片是幽冷的、安靜的無人的,一片卻是喧譁的熱鬧的人山人海的。
馬車裡,還穿著一身朝服的人,一雙白皙的手輕輕轉著佛珠,空曠的馬車裡,安靜的連佛珠間摩擦的那細微聲音都清晰可聞。
華貴的皮子隨便鋪在地上,昂貴珍惜的火狐皮撲在榻上,深海珍珠,血玉小盆,巴掌大的暖玉,讓人雕成了手爐的形狀,此刻被隨意的放在一邊,仍有一絲絲的熱氣漸漸冒出來。
所有的一切無不在說明一個問題,這個馬車的主人,相當的有錢,絕對的有錢。
而且不只是有錢,這裡的許多東西,不只是有錢就能拿到的,不只是有錢就能使用的。
不只是富,而且還貴。
常人往往只看到黑不溜秋的馬車外表,就以為這馬車太過尋常。想想若是那些背地裡嘲笑榮王沒爹養的窮酸孩子永遠就是一副窮酸相的人,看一眼這馬車裡面,恐怕只會目瞪口呆。
只是,此刻馬車中的人顯然並沒有注意這一切她已經看慣了的東西,富也好,貴也罷,什麼樣的日子她都過了,現在還會在意這些嗎?
那些誇讚恭維她節儉的,或者那些嘲笑譏諷她窮酸的,她又何必在乎?不過是一群無關之人罷了。
那些人的眼光啊,永遠就只能是,這麼小罷了。
久久不動的人,過了好半晌,在這清水街道,因為無人,所以她可以儘可能的放慢腳步,大理石街道上只聽見一陣噹噹的馬蹄聲,卻不清脆,反而非常的低啞沉悶。
就在這樣的沉悶聲中,馬車裡的人終於動了,那是一雙特別好看的手,十指纖長如玉,沒人知道這雙手曾經滿是凍瘡與老繭,沒人知道這雙手是怎麼一點點削去了老繭,保養好凍瘡。
到了這個時候,那些無謂的示弱賣可憐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現在的她,就應該活得漂漂亮亮的,凰帝最寵愛的王爺不是嗎?
為什麼還要有煩惱呢??怎麼還能有煩惱呢?她的煩惱是這些人所不能懂得,她想要得到的東西有的已經得到了,有的還未得到,但是,她相信,不會遠太久的。
手中的佛珠串子,“嘶啦”一聲,斷了。
“王爺?”
外面趕車的侍衛聽到聲音,半晌才試探性的呼喊了一聲。
她不過是個簡單的馬車車婦,有幸跟在榮王身邊替她餵馬趕車,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而且,榮王人特別好,雖然話不多,但是事兒也不多,不像她以前給一戶貴人家公子趕馬車,那才叫個事情多,而且後來還摻和近了一些後院的事情,才把這老車婦嚇得只能是趕緊領了板子就放了出來。
幸好是籤的是活契,加上她有兩分眼色,聰明,嘴巴嚴,才能有命保住一條命兒,不然的話,早不知道這條小命兒什麼時候就在閻王爺那裡報道了。
也是從那時候起,差點丟了性命的她,本來都歇了心思再幹這活計了,大戶人家陰私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就是一個趕車的老車婦都可能隨時丟命,而且越是光鮮的家族越是衣著華麗的貴人,下面死的人反而越多。
老車婦嚇得是想要收手回鄉下了,誰知道竟然會遭到老東家的追殺呢?竟然是因為作為一個老車婦,她知道的東西太多了,這活人總是沒有死人保險的。
在那個時候,她幾乎以為自己是不會有命活下去的時候,就連自己的兩個兒女都會遭受自己的牽連的時候,那樣充滿絕望與憤恨的時候,是榮王出現了,榮王救了她全家老小。
當時的榮王只不過是隨手一救而已,並沒有想過會有什麼報答什麼的。還拿出了銀子安頓他們一家,雖然那對於貴人來說,一百兩銀子算不得什麼,她自己在貴人家裡趕車也是有過很多見識的,但是就是那一百兩,在全家幾乎遭受滅頂之難的時候,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榮王對她,對她一家,不只是救命之恩,還有更多的是活命之恩。這世道的艱難,救人一命在某個時刻其實算得上是很容易的,但是要活人一命,就顯得真的困難且珍貴了。
而榮王,說的接地氣一些,可以說就是他們家的再造母父。
她本來以為這份恩情只能是記在心間,一直記著以期後來再報,其實當時她連那是榮王都不知道,還是後來有一次,一架貴人的馬車居然停留在她所藏匿的山間,原來卻是車婦死了,陰差陽錯,她救下了當時遭遇刺客的榮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