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現在的商業已經稱得上是發達了,更別提正在蓬勃發展的水運業,今天從官辦糧倉裡運出來的罐頭,當天晚上可能就能上船,在水上行駛七八天後,這些罐頭會一批批分出去,快的話,不過半個月,柳州的罐頭就可能會出現在幽州一個小富家庭的餐桌上。
不過連馬勇都沒想到,原本只是防備戰事而所設的規定,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作為主將,還是一個不用操心後勤事務的主將,他當然不會傻兮兮的說什麼“軍糧是不是太豐盛了,要不要省著點”的狗屁話。
在軍隊,就沒有“吃得太豐盛”這個說法,這可是行軍打仗,比如今天,他們還沒到達突厥部落的範圍,但可是結結實實走了一整天,還是穿著盔甲,揹著負重,吃飯的時候要是不再吃好一點,人直接脫水暈厥過去都是有可能的。
正是因為親眼見過這樣的場景,在看到老老實實盤腿坐在自己位置上,捧著大海碗狂吃今天飯菜肉食的兵丁們時,一向大大咧咧的馬勇,竟然難得有些多愁善感起來。
“大人,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將兵權交給您。”
柳意承認,她被肉麻到了。
這話要是吳妙茵說的,那一點都不奇怪,但換成說三句話,兩句話都在體現著自己是個沒腦子犟種的馬勇,就讓她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都督,別這樣,要不我把肉乾還給你也行。”
馬勇搖頭:“我不要肉乾,大人,我只是突然很想感謝大人。”
“其實之前我就對您說過效忠的話,但現在我想再跟您說一遍。”他認真道:“我馬勇這輩子,生是柳大人的人,死是柳大人的鬼。”
柳意去看白桃花:“我耳朵是不是壞了?”
白桃花也一臉見鬼的看著馬勇。
兩人都是武將,既是同僚,又是朋友,私底下沒少和其他武將一起聚餐,但哪怕是喝醉了,也沒聽過馬勇這樣軟和的話。
馬勇卻道:“這是我的肺腑之言。”
他望向呼啦啦吃食的兵丁們:“我說過吧,我以前不願意主動提自己來過草原,是因為那次我們沒有贏。”
“無論是勝還是敗,帶去的兵士們都會有很多回不來,只能永遠留在草原上,但他們不是作為一個兵死在戰場上,而是因為缺衣少食,軍備不足死在行軍路上。”
這話一出,柳意和白桃花都安靜下來,聽著他繼續說。
“我帶過的一個兵,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又拉又吐,帶的藥用完了,沒有藥給他用,軍醫也沒辦法,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掙扎了一晚上,早起還沒天亮,人就沒了。”
“還有一次,打到最後,軍糧不剩下多少了,朝廷卻還沒送糧來,那一次,死的最多的不是因為和敵人作戰,竟然是因為沒吃的餓死的。”
對於朝廷來說,普通的小兵不值錢,死也就死了,可對於馬勇來說,這些死去的人,每一個都是他的兵。
他們死了,卻是因為這樣一種理由而死,死的這樣不值,這樣委屈,他心裡怎麼會不難受呢。
“其實後來慢慢的,也就沒那麼難受了,因為大家都是這樣,所有人都是這麼過來的,不管是在哪個軍,都一個樣,我就覺得,這就是命吧,當兵的命。”
“可大人,當你的兵不一樣,你不光會讓兵吃飽,還會讓他們吃好,穿好,我老馬看的清楚,你是真的把他們當人看的。”
柳意看著馬勇,一時無言。
要不怎麼說呢,不會說話的人突然說起真心話來,才最戳人。
柳意日常忽悠馬勇的次數多了去了,隨便就能撿一兩句話出來,讓他對自己更加死心塌地。
但對上馬勇那還有點通紅的眼,她倒是難得真情實感說了一句。
“不是人是什麼?在我眼裡,他們都是我的百姓。”
“我柳州的百姓,無論什麼職業,自然都要讓他們活得好好的。”
這話,卻比以往柳意用來畫大餅的話,更讓馬勇激動。
更別提一旁的白桃花了。
她是親自經歷過不被當做人是種什麼感覺的,在學到了知識之後,回想起以前,哪怕是沒有當流民而只是作為大安朝一個普通老百姓的時候,朝廷好像也沒有將她們這些普通百姓當做人來看待。
若不是,若不是來了柳州……
此刻,白桃花與馬勇的眼神空前一致,俱都崇拜嚮往的看向柳意。
柳意覺得,下一秒,他倆就要拿出一件黃袍,說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