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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迷行記

“我哪有什麼先見之明,”對吳菊志和趙明金的糾紛,湯律師實話實說,“吳菊志那個是指定下來的,我本來不想做的,給的錢太少了。吳菊志是有名的摳門。你以為他一下交兩周的停車費是儲存抵押物麼?pi!”湯律師顯然對吳菊志沒啥好印象,“那個停車場一個月後改造,本來是不讓停了的,他給看車的人個人一點錢,就在那裡一直免費停著,隨時用方便。那兩周的票是他找看車的要的,準備找趙明金補回來的。要不是車場馬上關閉,只給開兩周內的,他還要開更多呢!”

韓芯嘴角抽抽,那個否定主觀故意的證據,居然是這麼個來源……

果然,“法庭之上,只有證據,沒有事實。”

湯律師繼續說:“吳菊志的案子做完以後沒多久,他找趙明金催債,把趙明金打了。還抬出我的名頭,說誰願意告誰就去告!有我湯恩樂在,哪個法院都會為他吳菊志做主!”湯律師一拍巴掌,“你說我冤不冤?吳菊志那個官司的錢都是政府給的!我給他做主?他付錢了麼!”

咳咳咳!龐律師一陣咳嗽。

湯律師嘴角微撇,卻打住了話頭。

“我就自己找的趙明金,答應做他債務糾紛的代理。”湯律師回憶著說,“好像才收了五千吧?最後只付了三千。沒辦法,我總不能讓吳菊志說的變成真的,三人成虎,不得不防。”

但是虧了不少錢,難怪湯律師一提起這兩樁案子,就痛心疾首。

“您說,會不會是當年那個敲詐勒索案出現了新證據,比如您說的車場看車人的證言出現新的?”

“重啟麼?那跟我沒關系。當初的車場的證據證言證人,我都是申請法院取證調查的,應該找不到我的麻煩。況且,趙明金的債務糾紛也證明我主觀上並沒有幫助吳菊志的作用。如果僅憑吳菊志的幾句話,就認定我是他的保護傘那也太荒唐了。至於我幫他打官司,說實話,這不是律師的職責麼?如果我這都能定罪,那天下還有律師敢做刑事案麼!”

湯律師激動的責問。

龐律師沉默下來。

韓芯忽然明白龐律師說他剛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人都懵了的真正含義: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悲哀與憤怒!

刑滿釋放從監獄出來的人,再次犯罪殺人的時候,沒人會說監獄不該放這個人出來,沒有人說監獄是共犯。但是律師為一個詐騙犯做了無罪辯護,那人之後再犯罪,卻要把律師拎出來做同案犯來一起遊街示眾!

這是律師的恥辱,也是對法律的侮辱,然而卻是社會的現實!是大多數人的思維共性!

只要看看法院門口,那些給強奸犯殺人犯的辯護律師扔臭雞蛋的,只要看看那些義憤填膺用話筒指著辯護律師問“你是否自責”的記者,就知道我們的偏見有多麼頑固!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湯律師忽然問龐律師:“你覺得我這次……”

韓芯聽出來湯律師話中的恐懼,憤怒歸憤怒,現實卻讓你不得不低頭。

龐律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況且這次從拿到的證據來看,他們並沒有提供你代理趙明金的那場債務糾紛。具體的情況,還是要等到拿到起訴書才能決定。當然,目前看來你為趙明金提供代理服務的事情還是很有價值的,我們會繼續仔細研究,如果你還記得什麼細節或者具體的情況,隨時和我聯系。你的案子影響還是挺大的,一些著名的刑辯律師像吳律師、陳律師、朱律師、楊律師,還有斯律師,他們都問過你這邊的情況,只是所裡考慮目前檢方還是傾向你這邊的,所以還保持沉默。但是,我們也覺得如果你願意,可以再聘請一個或幾個比較著名的律師,作為你的辯護人。這樣即使我們不說,這個案件的影響力也會上來,法院和檢察院都會考慮的。”

“可是——”韓芯突然插嘴,等看到兩位律師都看自己時,她突然說不出來了,好像不太合適。

“你說吧。你的基礎工作做得很好,有什麼想法,盡管說。”龐律師和氣的鼓勵她。

湯律師也點頭:“我現在不方便對外說什麼。你是最瞭解我的情況的,我相信一定有很多人想從你的一舉一動來推測我的情況。有什麼問題和想法,你要盡量和我講,不要想當然。”

韓芯說:“沒什麼,我就是突然想起來,這樣會不會影響審理的公正性?不過我也覺得是自己的多慮了。”

湯律師冷冷一笑,沒說什麼。

龐律師卻搓了搓手指說:“新聞審判當然是必須避免的。可是如果因為關注這個案件的人多了,要求瞭解案件的進展的人多了,關注案件的程式公正、法律適用、證據審查這些具體的審理過程的人多了,如果把這些當做新聞審判,那就是在扼殺審判的透明性,進而降低審理的可信度。你覺得是不是這個道理?”

“避免新聞審判的關鍵在於法官自己的獨立性。如果要求透明公開就被蓋帽說是新聞審判,不過是為了暗箱操作、為製造和掩飾程式不公尋找藉口!”

“老湯!”龐律師出言警告。

湯律師恨恨的轉頭看向一邊。他不抽煙,但是韓芯覺得自己此刻如果遞一支過去,他一定會深深的吸一口,然後把心中的憤懣和著煙霧一起吐出來。

“我明白了。”韓芯微笑著說,“您說的很對。其實我之前也在考慮這個問題,但是就像您說的,我也在不自覺的把增加透明度當成了製造新聞審判,沒有想到審判的公正性並不是天然的屬性,它需要多方的制約,獨立性只是其中的一個要求。”

韓芯由衷的笑了,她相信的觀念並沒有錯,只是現實很複雜,而我們很容易被非黑即白的說法固定了思維。

她想起那條長廊,想起那幾個黑白交替的日子,想起心灰意冷時對趙雪原的嘲笑,也許她不應該那麼急於下結論。

她仍然可以相信法律,相信公正可求,相信大多數為維護法律而默默工作的人;他們其實和她一樣,內心有著自己的堅守和執著。

只是每個人都是一面稜鏡,而每件事又是另外一個稜鏡。她需要學會的,是保證自己在這些稜鏡中穿行時,不會迷路迷茫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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