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光衍閃進病房的時候，顏蕭蕭只是涼涼地看了他眼。靳光衍微微有點納悶，隨手將風衣掛在衣架上，轉過身不解地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顏蕭蕭搖搖頭，轉念想想，她故作平靜地說道：“靳光衍，你明天還要上班，還是早點回去吧？”

“你是在關心我嗎？”靳光衍的語氣依舊平靜無瀾，嘴唇卻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關心？顏蕭蕭眼神愈發黯淡，卻只是麻木地說道：“你路上小心，還有，以後不必這麼麻煩過來探病。”

什麼？靳光衍的心沉了沉，語氣微微有絲急躁：“顏蕭蕭，你究竟在搞什麼？”

她只是不想再沉迷於短暫而不切實際的溫柔中，這也有錯嗎？抽身而退，並沒有想象中的容易，所以，她很努力地不想越陷越深，這也錯了嗎？

靳光衍狐疑地盯著她，大腦在飛快地執行，他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她的變化是因為姜越吧？姜越照顧她幾個小時，她就情不自禁了嗎？那麼他呢，他這樣偷偷摸摸算什麼？憤怒裹挾著心痛將他的世界灼傷，偏偏殘留的理智還要他保持鎮定，畢竟她有傷在身。靳光衍旋風般衝出去，顏蕭蕭空洞的眼睛漸漸溼潤。眼底的水汽越聚越多，她的世界淅淅瀝瀝地開始下雨。

靳光衍用冷水洗了幾把臉，深呼吸幾次才勉強自己鎮定下來。顏蕭蕭，總是有辦法將他激怒。向來冷漠自制的他，剛剛竟有種與她同歸於盡的衝動。可是，心底另外的聲音卻在叫囂：“靳光衍，你不能衝她發脾氣。”她是病人她最大，活該他生她的氣還得自己消化嗎？他總有天會被她氣得內出血，靳光衍搖了搖頭往病房走去。

再次深呼吸，靳光衍推開門。是誰？顏蕭蕭忘記雙手受傷，抬手想要拭去洶湧的眼淚。頓時，疼得*出聲。

靳光衍慌張地跑過去，這才看清顏蕭蕭滿臉都是亮晶晶的眼淚。

“顏蕭蕭，怎麼啦？”靳光衍心急地開口，她的眼淚流得更兇，聲音微微哽咽：“你不是走了嗎？你為什麼要回來？回來看看我有多狼狽嗎？你給我出去，我不想見你。”

她哭是因為他離開嗎？靳光衍怒氣全消，剩下的只有心疼：“我沒有走，別哭了，我不走，我不是說今晚我會陪你嗎？”

他修長的手指拂去她臉上的淚珠，顏蕭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長而捲翹的睫毛再次沾滿晶瑩剔透的淚珠，靳光衍愈發心急：“別哭了，好不好？別的女人哭起來才狼狽，你哭都很可愛。”不對，靳光衍趕緊補充：“雖然哭起來很可愛，但是你笑起來更漂亮。”

印象中的靳光衍會吼她會威脅她會欺負她會命令她，可是哪會甜言蜜語安慰她？顏蕭蕭微怔，都忘記掉眼淚，大眼睛瞬都不瞬地盯著靳光衍。

總算不哭了，靳光衍看著她紅紅的眼圈，有點哭笑不得。明明是她想趕他走，怎麼他走了她自己反倒哭成淚人了呢？靳光衍有幾分慶幸，幸虧自己壓根沒想離開。

顏蕭蕭漸漸回過神來，她側過頭躲開他的手。

靳光衍無奈地扯了扯嘴角，終究還是不聲不響地用浸溼的毛巾擦拭她臉上的淚痕。顏蕭蕭神色愈發不自覺，俏臉早已燒成玫瑰紅。傻瓜，靳光衍小心翼翼地問道：“明明想讓我留下來，為什麼還要故意趕我走？”

“誰說我想讓你留下來？”顏蕭蕭嘴硬。

口是心非的女人，靳光衍瞭然地衝她挑挑眉毛，顏蕭蕭匆忙辯解：“我哭才不是因為你離開，你少自以為是。”

“那你哭什麼？”靳光衍好笑地看著眼前這個彆扭的小女人。

“我哭是因為，因為病房裡只有我自己，我害怕。”顏蕭蕭鬆了口氣，總算找到個合理的理由。

“害怕為什麼要趕我走？”問題又繞回了原點。

“反正我哭不是因為你離開。”顏蕭蕭孩子氣地嚷嚷。

“好，你哭不是因為我離開。”靳光衍好脾氣地應承著。

顏蕭蕭連忙點頭，靳光衍突然俯身，深邃的眼神似乎要看穿她的靈魂。顏蕭蕭只覺得心跳加速，語氣有點結巴：“你，你——”

“顏蕭蕭。”靳光衍的語氣認真，透著詭異的氣息，“答應我，以後都不會因為我哭。”

明明應該理直氣壯地反駁：“我才不會為你哭”，那為何脫口而出的竟是：“為什麼？”

靳光衍搖搖頭，墨玉般的瞳孔裡是深不見底的憂傷。他只是深深地凝視著她，似乎想跨越時間就這樣將她刻入自己的腦海。

顏蕭蕭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某種莫名的恐懼突如其來攫住了她的心，她的聲音微微有點顫抖：“靳光衍，你不要我了，對不對？”

靳光衍詫異地看著她，她會讀心術嗎？

看樣子自己猜得沒錯，顏蕭蕭只覺得心裡某個地方轟然倒塌，這不是自己曾經求而不得的結果嗎？為什麼此刻會有窒息的感覺？

“我答應你，你出院以後就還你自由。只是顏蕭蕭，就算再怎麼歡喜雀躍，此刻可不可以假裝一下你也有點難過有點捨不得呢？”靳光衍屏住心痛，儘量平靜地說道。

他們兩個人自此再無牽連了嗎？顏蕭蕭終於明白，為什麼靳光衍近來如此遷就她。他早已安排好了結局，所以才願意毫不保留地施捨他的溫柔吧？他最後的慈悲，不過是因為她即將從他的生活中退場。可笑的是，毫不知情的她竟然為此甜蜜為此苦惱為此暗自歡喜為此黯然神傷。她就像個傻瓜，不，她就是個傻瓜。

“顏蕭蕭，以後好好照顧自己，別總是生病。”心底的疼痛像野草瘋長，靳光衍不敢看她亮若星辰的黑眸，怕她看清自己眼裡的眷戀與不捨。

他都不要她了，還會關心她生病不生病？顏蕭蕭的世界依舊兵荒馬亂，她只知道，他不要她了。他說，出院以後就還她自由。可是，她要自由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