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發小呢?
我發小他什麼都沒有。
他媽是妓.女,他爸是賭鬼,他在貧民窟裡朝不保夕,天天餓肚子不說,還要防範他爹孃突然冒出來把他賣掉換錢。
所以當時醫生把醫藥單給我們一看,我倆連掙扎都沒能掙扎一下,直接就絕望了。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失手把我發小推下樓梯的,全部都是我犯的錯,為什麼老天不懲罰我,卻要懲罰到我發小的身上?
我跪在我發小病床前,哭得渾身顫抖,恨不能捅我自己兩刀,好讓我發小解恨。
事實上,我真的捅了。
但是,卻被我哥阻止了。
於是我只好繼續跪在我發小的病床前哭。
我發小一開始還能很鎮定的安慰我,可到了後來,他也忍不住了。
畢竟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崽子,再怎麼成熟也是裝出來的。
我哥把他往懷裡一摟,我發小的眼淚水就嘩嘩的流了出來。
他說:“冰哥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冰哥指的也就是我哥,我哥全名是許冰。
我發小邊哭邊痛罵他爹媽,痛罵學校,痛罵命運,甚至痛罵他自己。
可他就是不罵我。
他也不罵我哥。
我和我哥,大概是他晦暗的人生中,唯二對他好的兩個人吧。
我發小把我哥的衣服都哭溼了,最後直接哭暈在他的懷裡。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他呢喃著說:“冰哥你救救我好不好,我不想當一輩子的殘廢啊。”
我哥溫柔地把他塞進被窩裡,親吻他的額頭,替他掖了掖被角,然後出去買了一包煙,坐在病房外的塑膠椅子上一個勁地猛抽,搞得走廊上煙霧繚繞就跟火災現場似得,護士差點沒直接叫保安把他給打出去。
我倆被趕出病房,坐在大樓外的臺階上,我靠在他的旁邊,呆呆的看著走廊。
腫著兩隻眼睛其實什麼都看不清,只覺得眼前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模樣,光怪陸離,彷彿連世界都扭曲起來。
我們兩個都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的坐著。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我對我哥說:“我以前自詡學校一霸,自認打遍天下無敵手,覺得自己拽到天上去,全世界你排第一,我排第二,咱倆合起來是最強組合。但是今天,我卻突然發現自己啥都不是,弱到極致,就是個渣。我以為能夠保護一輩子我發小,但是我忽然發現,其實我的手上一點力量都沒有。”
我問我哥:“為什麼在人生最絕望的時刻,我們連個能夠求助的物件都沒有?”
我問我哥:“我們已經活得這麼辛苦了,為什麼命運還要如此玩弄我們?”
我哥沒有回答。
他遞給我一根菸。
我人生中抽的第一根菸。
我哥看我嗆著把那根菸抽完,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恭喜你,長大了。”
在混混的觀念裡,成年與否,和年齡無關,有時候僅僅在於一根菸而已。
少年無愁,不識煙滋味。
品得出煙的好處,也就意味著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