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仰著頭,透過頭頂的玻璃罩,能夠清晰地看到從高處疾速流下的水浪,狠狠沖刷在玻璃上,濺起無數白浪後,氣勢稍微減緩,順著圓弧緩緩向下流到凹槽裡,漸漸地全都匯聚到一起後,向遠處的廣場流去。
剛才聊天的那群人就聚集在廣場中間的平臺上,遠遠地從背影看去,他們都穿著和於範志同樣款式的服飾——頭上戴著藍色橡膠帽,身上穿著連體的白色防水服,腳上是黑色的套筒,手上帶著大號的黑色橡膠手套。光從裝扮來看,和海鮮批發市場的員工,倒是挺相似的。
在他們的身後,有一個巨大的長方形透明魚缸——其實用魚缸來形容它或許不太準確,因為大概不會有人把魚缸建得比房間還大。
魚缸與天花板齊高,水異常渾濁,完全看不清裝了些什麼,但肯定有東西在裡面。
忽然,從頭頂傳來東西掉在玻璃罩上的聲音,把我嚇了一大跳。
我左右迅速掃了一圈,發現靠牆擺放著幾十個塑膠筐,剛好能夠遮住我的身體,於是彎腰弓背,小心翼翼地朝籃筐走去。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剛鬆一口氣,從我的右側很近的距離,傳來男人用力拍手掌的聲音。
糟糕!選錯地方了!我暗叫不好,起身,還沒來得及離開,眼前光線忽然一暗——有人站在籃筐前面,剛好堵住了光線,我頓時身體都僵硬了,完全不敢動彈,生怕引起對方的注意。
“下一批馬上就要到了,把眼睛睜大給我看仔細點,別再像上次一樣分錯類,結果害到整組人都吃處分。聽到了沒有!幹活啦,幹活啦,都給我起來!”
男人似乎是個小工頭,其他人都穿著防水工作服,可唯獨他穿著廉價的西裝,顯得異常的格格不入。
遠處傳來有氣無力的應和聲。
“都沒吃飯嗎!?”工頭很生氣地用力拍了一下籃筐,“你們敢不敢更大聲一點!”
頭頂的籃筐搖搖欲墜,似乎分分鐘都會掉下來,我整個人嚇得兩眼一翻,差點暈了過去。救命啊,音量大小和籃筐之間有個毛的關係啊?
偏偏對方還嫌不夠似得,居然又用力拍了兩下:“聽不到!聽不到!”
“知——道——了——”廣場上的人們拉長音調,十分敷衍地回答。工頭氣得要死,但我卻根本無暇顧及,戰戰兢兢地看著頭頂。
幸好它前後晃動,但最後還是撐住了。
我默默無語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媽的,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心臟病都差點被嚇出來了。
頭頂噼裡啪啦就先下冰雹似得,我不由抬起頭,詫異地發現從天花板上掉下來的東西越來越多,頭頂透明的水浪變得渾濁起來,水流夾雜著大量的汙泥、流沙、碎石、魚肉、貝殼、骨頭……朝著廣場的巨大魚缸,快速流去。
靠牆擺著一整排鐵釘耙,廣場上的人們慢慢吞吞地起身,邊聊天邊朝工具走去。
工頭似乎被他們散漫的態度給激怒了:“你們這個樣子,讓領導們看到會怎麼想?還能不能有點幹勁了!?去年的績效考核,就是因為你們的精神面貌不達標,所以才被排在最後面……”
話剛說完,廣場上傳來一聲嘲諷的嗤笑:“沒錢哪來的精神面貌?不如你給大家漲工資啊。”
一片歡笑聲中,工頭氣得臉都變成了豬肝色,鼻翼翕動,憤怒地噴出大量氣息,工頭忍了又忍,終於忍無可忍。
“又是你!齊小兵!”工頭咆哮著爆發的同時,一掌排山倒海,狠狠拍在塑膠籃筐上,“給我滾出來!”
來自上方的陰影一點點地朝我傾斜而來。
媽呀!要垮了!
剎那間,我的腦海一片空白。
等我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騰地站了起來,雙手扶住了籃筐。
我:“……”
我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就這麼……暴露了?
工頭背對著我,一邊捲袖子,一邊怒氣衝衝地朝著廣場走去:“怎麼每一次鬧事都有你的份兒,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訓教訓你不可!齊小兵你聽到沒有,前賬後賬咱們今天一筆算清,老子今天非要親手收拾你不可!”
一個猴子似得機靈鬼從人群裡躥了出來,高聲大喊著:“信不信我揍得你腦袋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