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英積忿握拳:“貪墨敗度,我趙英必定抓一個殺一雙。”
趙自培:“殺?由得你如此長舌無當!”
趙英亢聲接話:“叔伯不是常教導侄兒要‘激流勇進’?不就是抓住現時機會麼?”
趙自培:“但沒叫你逞匹夫勇。”
廉衡忽然沉聲:“等。等。”
趙自培:“等麼?哎,你死我亡,兩黨再這般內耗三五載,是,他們是都會氣短胸悶。可到時,大明亦內損頗深。”
廉衡眼睫一抬:“觸底反彈。陛下底線。”
趙自培忽而徹悟:“陛下底線?!”
廉衡:“對。底線。到底殿下,看得深穩得住。”
趙自培失口一笑:“小相公這麼一說,我突然就明白了相爺和尤兄,他們八分的忍耐亦是為何了。”
趙英:“什麼陛下底線觸底反彈?等?那得等到何時?雲液坊一眼看去沒個好東西,豈能睜眼閉眼。”
廉衡問:“假使敖黨全倒了?如何?”
趙英快口快心:“大明光明可見。”
趙自培失笑,瞅眼趙英道:“武人心思”,再看向廉衡,“敖廣現在傾覆,左相之位,馬萬群唾手可得。”
廉衡跟道:“因而,敖馬必須‘同生共死’。”
趙自培道:“是敖馬兩黨所有人‘同生同死’,一方獨大貽害無窮。”言畢他顧自一笑:“還是殿下和相爺看得遠,看得遠吶。”
趙英:“您二位高深莫測,但也得跟我說說我該如何……”
廉衡為叔侄二人各斟盅茶,平緩道:“聽殿下的話,不再追查。”
趙英:“真不查?”
廉衡:“既然這漕運裡,不僅有幫襯販賣婦孺的,還有偷糧碩鼠。那就等一等,待日後一鍋端。”
趙英勾頭不語,半晌才道:“好吧。不過我趙英雖是一介草莽,區區兵馬司指揮,才智淺薄反應也慢,幫不上叔伯和先生多大忙,也為國家和百姓辦不出多大事,但,但凡有我趙某人出力出勇的時候,義不容辭。”
廉衡:“人臣各為其主用,趙兄豈可自薄。這京師治安劃區五塊,西城治安不都皆仰仗趙兄您麼。日日校勘街市斛鬥秤尺、稽考牙儈姓名、巡捕緝盜、疏理街渠、管控火禁諸事宜……這樁樁件件最是小事,卻也最關乎民生。天下再大,往細了說,還不是由這毫末民生組成。”
趙英油然心熱。
趙自培跟著慨嘆:“正所謂‘天下非有公是也,而各是其所是。’”
廉衡瞥看夜色,揖手:“今日佔盡大人時間,不甚感動。小子所託,仰仗大人了。”
趙自培:“竭誠辦妥。”
廉衡:“至於修殼子一事,來日再與大人細商量。”
趙自培:“靜候邀約。”
三人揖辭。
邁出七仙閣,趙英綴趙自培身後,道:“叔伯祿位高居,但侄兒瞧您對他禮敬有加。”
“禮敬不足議,貴在他敢不卑不亢。”
“您今日才初見他,與他倒聊得十分投機。”
“豈止是聊。”趙自培呵呵失笑:“老夫也一把年紀了吧,亦不曾失卻穩重,今日竟雲裡霧裡的,滿口應承了他那些惑亂掉腦袋的要求,怪哉怪哉。”
“叔伯答應了什麼?”
“罷了,是否胡鬧,且看來日吧。”
趙英不明所以,只能乾巴巴說:“看來叔伯很欣賞他。”
趙自培目光悠遠:“這孩子絕非凡品。尤兄臨赴雲南與我閒言,說他智謀不俗,不能將他當稚子看。當時舉耳一聽,如今算是見識了。你呀學著點,遇事三思,不易吃虧。”
“您說他會入仕麼?”
“自然。看著吧,不出三年,仕途青雲,必將這所謂的太平盛世攪得風雲翻滾。”末了再自言自語道:“茶貴新,酒貴陳,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