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起一根樹棍,追著四人亂逐。猝不及防的四人,撿靴子摟袍子被追地漫山晃。然而不急一刻鐘,四人又齊刷刷原路折回,原是廉皮癢亂晃的木棍不小心捅到個馬蜂窩,驚蜂亂蜇,結局自然是步速最慢的廉皮癢被盯包最多。他淚光漣漣面頂三大包,跑明胤跟前指天指地喊冤枉,便是回到山莊,大人物親手為他塗藥膏,小鬼怨氣依舊是濃到狗迷路。
好在他非馬蜂過敏體質,除火燒火燎如針在扎,略微頭暈噁心,倒沒生命危險。即便如此,四人還是被明胤罰站一夜,而白鷂連夜下山,將濟世堂坐堂郎中找了來。
廉皮癢經此一蜇,皮終不癢,安靜如水,整日趴室內寸步懶行。施步正怕他失語,將他拽出院內練毛拳,奈何廉衡劈叉都不能,末了幾人只能聚一塊讀野書。
草莽看書,一秒翻一頁,翻完之後,乾脆端手心向左嘩啦啦翻一遍,再向右嘩啦啦翻一遍,末了顛倒個兒再嘩啦兩遍,彷彿在聆聽梵音。蠻鵲從旁默默唏噓,廉衡則將鄙視表達地乾脆明瞭,拾起毛筆刷啦給他畫了一道一字胡。草莽頂著鬍子四處追狗,皮狗則跑明胤跟前,展展舌頭,勾手道你過來啊你過來,草莽自然悻悻退開,而小鬼索性待大人物身邊,繼續凝心看書。
炎炎午後礫石流金,涼亭之下,卻也覺兩道熱辣辣目光烤自己臉上,少年抬頭捕捉,明胤又眼觀鼻鼻觀口地認真讀書。小鬼兀自低頭,未幾,那倆道目光再次熱辣辣烤臉上,少年聲色不動,忽而眼皮一抬,直接逮住那兩道目光。
明胤瞬間慌亂,廉衡笑倒在地:“看就看唄,我又不收錢……”
……
兩天之後,紅腫盡消,蠻鵲幫他塗藥時,明胤正巧進來,蠻鵲對明胤懼意,多數來自其深不見底的情緒。推及六英,即便追隨其多年,心底對明胤亦存有七分懼意。
然這份懼意,廉衡已從最初三分,褪到如今一分不剩。
見他進來,揚起小臉,偏要他幫自己塗,享受被金尊伺候之痛快。明胤念他無辜受災,也不爭辯,如初蜇那日,認真幫他塗抹。但此情此境可不同彼時彼境,安緩靜謐的氛圍讓大人物,塗著塗著,就被小臉上揚、雙眸微閉的少年給晃了神。
大人物咽口口水,放下藥膏,徑直離開。
廉衡睜開眼,莫名其妙撓撓頭,只能自個給自個看著塗。
蠻鵲退出房間,駐足瞧著晚練拳腳、從不間斷的施步正,不由讚譽:“施大哥倒如東方朔,長九尺三寸,目若懸珠,齒若編貝,勇若孟賁,捷若慶忌,廉若鮑叔,信若尾生。”雖是低聲自贊,卻還是讓院內眾高手悉數捕捉。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葉昶:“有些聽不下去了。”
言訖,飛身而出,疾如閃電,身體臨空旋轉兩回,宛如箭矢攻向施步正,施步正以退為守,立掌為刃,騰地而起劈開葉昶急招,二人這才落地拳腳相攻。未幾,追影亦飛身加入,二對一,施步正卻毫不吃力。他二人一貫以技術取勝,施步正卻除了一流刀術外,還有一身渾厚內力,典型的少林正宗心法、紮實實練了二十多年的高手,加之他刻苦,認死理,腦子簡單四肢勤快,年方二十五就問鼎江湖高手榜。放眼京城,能在他拳腳之下走過十招的高手不多,能擊敗他的一個沒有;放眼江湖,除非是真正的隱士高修,否則現今拋頭露面的江湖俠士裡,能在他拳腳之下走過十招的亦不多。
這也是人人提起明胤身側“六英”,膽寒原因。
也是唐敬德為何說“有施步正、夜鷹夜雕三人,他廉衡就是想死也得有機會死”的原因。
施步正有心陪他們喂招,打鬥約有一刻鐘,心覺賣弄夠了,才雙臂運力,將二人直接震出去,擦擦臉上汗水,跑蠻鵲身邊追問:“鵲qiao)兒,你剛才說的,那孟笨是誰?慶忌、炮叔和那衛生,又是誰麼?”
蠻鵲:“……當我沒說。”
月亮大又圓。
施步正呼嚕一大杯茶水,看眼夜闌,道:“今夜有風,涼快,我帶你飛一圈屋頂。”以是,未及蠻鵲拒絕,一心想攜著蠻鵲飛簷走壁徒手攀頂的賣弄草莽,拎起小乖羊就直飛屋頂,嗖嗖嗖蝙蝠一樣,在月亮上飛來縱去。廉衡跪坐窗榻前,隻手托腮,望著月亮底一會一閃的黑影子,彎眸傻笑。傻笑一陣,便問祿伯要了張梯子來,自己也望那屋頂爬去。
搖手觸月。
在野蟋蟀轟鳴不止,蛙聲一片。
明胤站窗前,望著他背影,眼裡湧現出耿耿星河。
次日清夜,二半夜未睡的廉衡,再次獨身爬上屋頂。他總說明胤暮氣沉沉心事重重毫無年輕人模樣,卻不知自己的窮開心表皮底,亦不過一顆更加陰唆唆黑心。
這兩日,他確實裝足了開心。
然而,若無重重心事,他也許,當真會成為如此的半吊子快活鬼。
他在屋頂坐了一柱香,明胤便在窗邊盯了一炷香。
待大人物飛身屋頂,廉衡轉盼,軟糯糯一笑,探手摘月,爾後遞給邊上人:“給你。”
明胤明知故問:“什麼。”
月亮麼?
廉衡軟軟一笑:“月銀。”
明胤再度明知故問:“月銀,什麼?”
廉衡不加解釋,只空手握拳在耳鬢前搖了搖,又送嘴邊吹了吹,便展手掉明胤手心一小錠白銀,溜了溜鼻尖道:“身手不錯吧。湧金巷神來手一刀斷,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