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子:“紅口白牙,憑什麼信你,啊?”
廉衡:“我和娘子、孩子一家三口性命,均握于山爺爺們掌心,豈敢信口雌黃。”
聞聽一家三口,那駝子將灰白眼唰地就掃到沐歌小腹,不由罵咧咧道:“媽得,真被這小子開了花,可惜……”
那位大當家對廉衡所說,基本不曾有疑,從曹立本到尤孟頫,再到大紅山圍剿實情,少年一概說得頭頭是道,他若不是曹立本什麼人,絕無可能如此瞭如指掌。但這,並不能代表此人就可全信,足夠的警惕和戒備是他們尖哨嶺黑風寨存在十數年原因。他一跛一跛踱近廉衡,居高臨下壓迫問:“你得再給一個,讓我信服你的理由。”
廉衡表現出一絲恐懼,降低語調:“我們出現在這裡,就是最好的說明。”
駝子再叫喚道:“你小子把話說明白些,再故弄玄虛,爺爺就地費了你小娘們和你的種。”
沐歌抓廉衡衣帶的手不覺攥緊,廉衡後抬手,用尚能活動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她,望回那大當家道:“小子捨得辭了曹大人的書童工作,冒死偷偷摘錄了他記錄在冊的關於大紅山的所有情況,帶著賤內不辭辛勞跑玉溪來,為得就是有命挖到這大筆銅錢。如今運氣不好,落山神爺們手裡,錢你們拿,我們只想活命。我包裡,有一本薄薄冊子,上面記錄的,正是從曹大人那裡偷偷抄走的有關大紅山所有事。”
他言畢,大當家側了側頭,駝子立時跑出去從貨堆裡扒拉出廉衡包袱。
他不識字,將廉衡包裡大大小小六七本書冊盡皆掏出來,問是哪本。廉衡示意後,駝子將本子遞給大當家。那大當家識字,翻開手冊一眼辨出大紅山等字眼後,神色立放異彩。廉衡不由得將懸在喉間的巨石挪迴心室:只要他們信了,他就能拖延到明胤們來,哪怕明胤不來,大紅山但有大型異動,暗哨們也會跳出來……
廉衡對駝子道:“山爺,勞您將小子的手綁在前面,我解釋給你們聽。還有,勞您叫人拿點筆墨來,我可以將大紅山礦藏所在處和那三個私鑄窯,全給你們畫圖上。”
駝子罵道:“還敢指揮起你爺爺來……”
話未竟,大當家冷森森瞪他眼,駝子將抬起又要掄人巴掌的手忙縮回來,將廉衡的手鬆了,又綁回前面,諂媚道:“大哥,咱這裡有酒有肉,就是沒筆沒墨啊。”
廉衡忙道:“我有,我包裡有,勞山爺去找塊布來,我畫布上就好。”
廉衡所謂的那本偷抄於曹立本的大紅山銅礦錄,不過是他在沐府養傷期間與曹立本互通書信獲悉的,以及與尤孟頫深度交流數日後問到的基本情況。他一貫敏銳,善於整理記錄,又精於算籌,很快就根據大紅山出銅量,拋除各項損耗,算出了大紅山實際年鑄錢量。因而當他開啟本子,將旁人看來聽來雲裡霧裡、堪比天書的東西,條分縷析講解清楚時,不信那是真的都由不得你,何況他說得就是真的。
簡要講解畢,他又拾筆快速而準確地將大紅山詳情圖,滴水不漏畫到了一塊棉布上。
他的才智和光芒從來掩蓋不住。
然而那位大當家面泛笑容後,率先意識到了廉衡的不普通,他的情緒變化,廉衡時刻小心捕捉著,察此,少年人微微一笑,又不乏表現出畏懼害怕:“大當家無需詫異,若無這點小才小智,我年紀輕輕,如何能受到曹大人賞識併成為他隨身書童。”
其他人早被他說得滿眼是錢、發財指日可待,唯獨這大當家還是保持著他該有的警惕。廉衡,他還是信不過,越是聰明的人越能滴水不漏地狡猾。但,在金錢面前,還是一個土匪在金錢面前,聞錢不動心幾乎是不可能的,否則他如何對得起頭頂的“匪”字。
匪就是匪。
廉衡已基本拿住了主場,只剩小心翼翼步步先招,他道:“小子說過會表示誠意,大當家不若先派出三小分隊,分別去往我標註的地方,看那裡是否曾有過開爐鑄錢。如此,您才能信我可以找到,那批沒能運出深山的銅錢,這才是正道。”
大當家突然叱道:“還用不著你這小兒,教我做事。”
然而呵斥歸呵斥,他還是乖乖叫人將廉衡沐歌單獨關到一間屋子裡,派人看著,隨後迅捷集結了三隊人馬,一隊十人,火速前往大紅山深處。
沐歌基本縮在了廉衡背後,臉色依舊牆白。日裡不知天高地厚、驕蠻張揚、被整個沐府寵得慣了的姑娘,此時猶如一隻受驚的麻雀,一隻貓窩裡的老鼠,全身的毛都炸起來。廉衡竟不由得氣笑了:這個窩裡橫的東西。
他道:“有我呢,放心。”他頓了頓又道,“你是我帶出來的,我必然會把你再帶回去。”
沐歌只是惶惶點頭。
臨近午夜,派出去的三分隊才一一回來,單聽他們飽滿激昂的喧譁聲,廉衡即知,他們依圖找到了地方,且搜刮到了一點點好處。
這麼多年,大紅山無疑是對面而望的尖哨嶺眼饞到死的存在,可惜罩著大紅山的是永夜盟,別說進山,就是山腳下他們都沒膽晃。大紅山出銅多少,他們根本不知,私鑄窯在哪更不知,他們唯一能監察到的,就是出了山後、龐大的運錢隊伍。但僅憑這點,也只需這點,就足以勾起他們的無限遐想。
廉衡能在匪窩裡保全沐歌,憑的就是這份遐想。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貪婪的心,誰能超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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