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們還是來了。
叢夏將她們安置在提前收拾妥當的一處大院子裡。
盡量讓每人都能有一間房間,每個小院子裡都有小廚房和廁所,都有洗漱的地方;若是手裡有錢的,也可以推薦購置或租賃附近的小院子。
叢夏還特特安排了人來為她們做飯,洗衣。請來的教導文字的女老師,給放腳的婆子和大夫也都提前到位。現在人到了,叢夏就開始挨個的每天下午和她們聊天,確定對方願意留下來了,她才會安排她們去上學和放腳。
這些女人裡很多都十分拘謹,她們更怕佔了叢夏太多便宜,忙道:“我們來,是願意學習文字和放腳的。只是、只是我們身無分文,也不曾為溫小姐做過什麼。我們是想著,先刺繡和縫紉給溫小姐賺些錢,然後再學其他……”
有那手裡真的有錢的,便直接道:“我們願意出錢,只我們見識淺薄,總要聽溫小姐的才是……”
叢夏:“……”
叢夏還能如何?
只能先安撫那批沒錢的,跟她們說,她手裡有錢有鋪子,供她們暫時學習和放腳還是沒問題的。而且,她還會在同時提供些別的課程,比如算賬、做花國傳統點心、縫補設計新款衣服、學習外文和樂器等。她是真心想要幫助她們,希望她們成長起來後,能和她一起在這樣的亂世堅守下來。
而對那些有錢的,叢夏則是安排她們在附近購買或租賃了小宅子後,讓她們先過來跟著學習,以後教導她們的老師會增多,也會有更多的課程,她們都可以選擇學習。至於投錢,暫時是不需要的。
叢夏最後道:“我和大家是一樣的,知道大家的想法和擔憂。但是,我們是一個人的時候,在外人看來,我們是弱小的、無助的、是可以被人欺負和憐憫的,可現在,我們集中在了一起,我們就可以是強大的,不被任何人欺負的。
等到我們過上半年,學會文字,學會技能,腳也放了,我們就可以進行下一步——去幫助更多像我們這樣的人,還有,收養孤兒,開基礎學校,教導他們一技之長,讓他們可以在這個世界上立足……或許,等他們長大了,也願意為這個國家的崛起做一份貢獻也說不定……
現在的我們很弱小,可我們即便弱小,也不會拖國家的後腿,我們可以自己在這個世上立足,也會盡自己所能,為這個國家做出一份貢獻……”
叢夏說了很多,說的眼前二十幾個小腳女人,各個都淚流滿面,可同時,也將她們深藏心底的野心和倔強給挖了出來。
到了最後,叢夏又給了她們一劑強心針:“這是亂世,也是推崇強者的時代。我們的孩子之所以不能由我們撫養,不是因為我們不夠強嗎?如果我們將來可以自立,如果我們團結起來足夠強大,那麼,即便現在看不到孩子,等將來,孩子長大了,發現媽媽比爸爸要厲害,是不是也願意過來看看我們?或者是孩子的爸爸另外娶妻生子了,不肯要孩子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將孩子要過來自己撫養?”
按照舊時禮法,結婚成家都非常早,眼前這些小腳女人,有二十幾歲的,有三十幾歲的,還有兩個四十幾歲的,她們顯然,都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而只有其中兩個小有家資的女人,是帶了自己的女兒過來的。
她們當然想要親手撫養自己的孩子。
即便不能,也希望等孩子們長大了,能來看看她們,就算是為了她們手裡的錢來跟她們親近,她們也是願意的。
這樣一想,這些女人立刻都精神抖擻起來。
她們還有希望,還有未來。
叢夏見狀,也放了心。
兩個年過四十的女人,還有那兩個帶著自己女兒過來的三十幾歲的女人,不禁對叢夏側目,也對自己的選擇暗暗放下了心。
叢夏也注意到了,眼前這二十幾個女人,大都是有自己的獨立意識覺醒,但大部分也只有一點點。也就是最年長的兩位,還有那兩位強硬的帶著自己的女兒過來且還小有資産的,才是真正看透了世事的,只是即便看透,也希望人生能有希望,這才會千裡迢迢的趕過來。
然後就見到了這樣的叢夏,頓覺叢夏說的極有道理。她們獨自做不成的事情,聯合在一起,便什麼都做得成了。
她們即便不相信自己,也該相信自己的同伴。
一時間,在場之人,都覺自己不再是那些文人口中的“封建糟粕”。
纏足時疼得驚天動地,哭爹喊娘卻也無用,待到要選擇放足時,看著自己畸形的腳,竟也不禁落下淚來。
叢夏請來給大家放腳的是位老大夫,不可避免的,這是位男大夫。
有人不禁有些瑟縮,可眼看身旁人已然退下了裹腳布,這才鼓足了勇氣——這有什麼呢?那些男人,不就喜歡新女性?那些新女性,不是都像西方女子學?而那些西方女子,可最是大單放肆,別說雙腳了,肩膀大腿也是肯露的。她們是為了治療,有何不可?
但到底是有些遲了。
老大夫摸著胡須,心中暗道造孽,又想幸好這溫家小姐給了他一張藥浴的方子和一份金針刺xue的圖,藥浴方子是纏足女子泡腳用的,再配合上金針刺xue,還有他的藥方和膳食方子調理,這些纏足女子放腳後,即便是無法恢複到正常狀態,至少日常行走應當是無礙。
“但是,這雙足,只怕仍舊不會好看。”
可這也讓人知足了不是?
至少,她們可以不必因為男人的私慾,而只能困守在四四方方的宅院裡,至少,她們也可以走出家門,不必被人人厭惡,稱之為“封建糟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