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她的生辰,也是她在這世上收到了除了爺爺之外的第一份生辰賀禮。聞瑎的手下意識地摸向了腰間,卻什麼都沒有觸碰到。
聞瑎抿了抿嘴,忘了,她把玉佩收到盒子裡了。
“喝水吧。”
宋端倒不是在說謊,他已經近三個時辰滴水未沾,他將杯中之水一飲而盡,近似撒嬌道:“我還想喝。”
聞瑎又嘆了口氣,看著他眼下的黑影,還有眼中明顯的紅絲,任勞任怨地給他又倒了一杯水:“你是什麼時候從京中出發,只有你一個人嗎?”
宋端狡黠地眨了眨眼,語氣裡帶著一些不容察覺的驕傲:“小師弟,我只用了十七天哦。”
聞瑎忍不住脫口而出:“你瘋了吧!”
從京城到宜新,聞瑎又不是沒有走過這條路,即使當初她拼命趕路,也用了一個月,十七天!
聞瑎眼睛有些澀,一時之間竟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小師弟,你是在擔心我嗎?”宋端察覺到了她的神情。
宋端垂下眼,接過聞瑎手中的水杯,手指不經意觸碰到了她的手,讓他的心顫了幾分。
小師弟太心軟了,宋端接著喝水的動作掩蓋住嘴角快要壓抑不住的笑意。
“你如我親兄,徹夜奔波,我又不是沒心沒肺之人,怎會不擔心你。”聞瑎悶悶地說。
剛才有些曖昧的氛圍被“如我親兄”這幾個字掃蕩得一幹二淨。
宋端拿著茶杯的手頓在了半空,唇角的笑僵在了臉上,親兄,嘖,親兄,未等她察覺,宋端已經將水杯放到了一側的桌面上。算了,如今能親眼見到她,已是莫大的喜悅了,不能操之過急了。
宋端表情嚴肅起來:“小師弟,你可還記得你當初和我講的那個案子,其中你不是提及了金逸山莊。”
聞瑎點點頭,她當然記得那個案子,或者說如今依舊記憶猶新。當初趙邙郎大義滅親狀告他的小舅子,除了他出軌一事之外,便是那充滿疑點的鎏金鑲邊的金逸山莊請帖了。
金逸山莊,這四個字她可不僅僅是在那個案子裡聽到,畢竟在長峰山上的那群賊寇口中,她也親耳聽聞這四個字。
“金逸山莊是一座地下賭場。朝廷禁賭,並對賭博之人施以嚴懲,多次圍剿抓捕賭博聚眾之人。朝廷本以為金逸山莊早已繳械投降,不複存在。”
“前年,聖上登基後,又抓捕了一批聚眾賭博人員,而這次規模尤其龐大,大理寺經過逼問之後才得知金逸山莊又開始肆意擴張,但是他們隱蔽得太好,只要被發現就會立刻轉移據點,所以當初沒能有什麼實質性進展。”
“直到去年,我前來清赤府勘驗軍事補給以及稅收繳付等相關事宜,才抓到金逸山莊的尾巴。”
聞瑎在腦海中思索著,在清赤府抓到了金逸山莊露出的馬腳,他卻親自前往宜新這裡,莫非——
“師兄,你怎麼不繼續說了。”聞瑎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師兄二字,轉眼一看,這人已經臥在躺椅上睡著了。
聞瑎四處看了看,最終還是將身上的大襖取下,披在了他身上。
聞瑎踮起腳尖輕聲合上書房的大門,“殷兄,宋大人睡著了,咱們去那邊聊。”
殷君馥看了聞瑎一眼,俊眉一擰,生悶氣似冷冷地回了聲:“好。”
聞瑎摸不著頭腦,只當自己會錯了意,便自顧自地開始說起來:“等宋大人醒了,我們三人一起會談。他此番前來,是聖上的意思,不只是為去年慘絕人寰的蝗災,更因為金逸山莊。”
“嗯。”殷君馥又是單字回複。
聞瑎看了他一眼,同他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一點。
殷君馥臉上還帶著別扭的神色,心卻止不住的狂跳,為什麼這個人的舉動都讓他心神不寧。殷君馥想到宋端對她言辭中不加掩飾的親近,心中微微的酸脹。
“你上次同我談起的長風寨的那個隱蔽的山洞,我們那時猜測這是金逸山莊,如今看來,的確是這樣沒錯。陳向坤和長風寨的關系,我們勢必要好好探一探了。”
聞瑎的視線看向北方,距離此處幾裡外,便是陳家大宅。
殷君馥輕微地搖了搖頭,把腦海中雜七雜八的想法揮走。
他順著聞瑎的目光向北方看去,鷹隼的綠眸充斥著無盡恨意,不會太久了,哥,我馬上就能為你報仇了。長風寨,我會親自把它碾為平地。
聞瑎回到房間,從櫃子中翻找出一席棉被,回到書房,拿走那件略顯單薄的大襖,把這被子輕輕蓋到了宋端身上。
他閉著眼,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直到他聽見聞瑎離開的腳步聲,才緩緩睜開。
偏執的,犀利的,剋制的,隱忍的,是他此時此刻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