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燎很愛她。意識到這一點,卻讓她更加難過。他對她越好,就越讓她捨不得走出這個名為兄妹的溫暖巢xue。
送她到家之後,沈燎與她道了別,離開前又說了一次,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找他。
沈離離再次把自己關進錄音室,戴著耳機聽了一下午音樂。
開啟手機才看見他的訊息。
沈燎:離離,三年前的事情,我欠你一個道歉。不管是摔壞了錄音筆,還是不道而別,都是我對不起你。
看時間,似乎是她下車後,他在回家路上就傳送的。
她想起來,那是高考完的某個晚上,他說有重要的東西要給她,有關她母親的東西。
但當他找到那支錄音筆時,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東西竟然碎了。她問裡面有什麼。沈燎滿臉歉意,艱難地說,是偶然找到的,你媽媽給你的留言。他只聽了個沒有有效資訊的開頭,便想著留下,讓沈離離親自聽。
但筆壞了,誰都沒有想過做備份。裡面到底藏了什麼,是和那場意外的車禍有關,還是對女兒的日常關心和問候,誰都不知道了。
那天沈離離崩潰大哭,責怪沈燎為什麼要等到高考後才給她,為什麼不能早一點……
而沈燎既心痛,又生氣,他說他只是個凡人,怎麼可能預料到這樣的結果。
他們吵得天翻地覆,沈離離也忘記哥哥並非生來就是哥哥。
她支著下巴,看著窗外發了會兒呆。
三年前覺得天大的事情,委屈了那麼久的事情,如今回想起來,竟然也鍍上了回憶的褪色濾鏡。強烈的情緒也好,激烈的爭吵也好,全都變得很淡,像玻璃窗上水珠滑落的痕跡。
片刻後,她回複:我再也不想跟你吵架了。
沈燎立刻發來:我也是。
她扯起嘴角笑了聲,覺得好幼稚,又有點可愛。
只有在最寂靜的時刻,她才會想起,自己沒有家人了。母親去世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沈離離都以為沈燎就是她的避風港,以為只要有他在,她就還有家。但那時,她忽略了一件事,沈燎不可能永遠都在。
她能依靠的人只有她自己。
晚些時候,沈君玉打電話過來,語氣很疲憊,說:“離離,你想不想跟我聊聊。”
終於要來了。
沈離離答應了。
晚飯時她到了沈君玉家,女人坐在客廳插花,聽到動靜,抬頭看了她一眼,放下手裡的東西去了洗手臺。
“先吃飯吧。”
姑姑很愛在飯桌上說正事,沈離離覺得這大概是沈家人的遺傳習慣。
她等著姑姑先動筷子,內心說不上緊張,但肯定沒有面上那麼平靜。
沈君玉說:“離離,今天早上你是故意不來的?”她用的幾乎是陳述語氣。
“是,”沈離離沒否認,只說:“但這事和我哥沒關系,他……也勸我了。”
聞言,沈君玉笑了一聲,“他會勸才怪。”笑容收起,聲音平和:“我早就說過,他會把你寵壞。”
沈離離覺得很奇怪。這些話說得她好像是個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小孩,或是什麼寵物。
但矛盾的是,她同時也清楚,姑姑的擔心沒有惡意。
“以後的家庭聚會,祭祖,是不是都不想去了?”姑姑問她。
“嗯,我待得不太舒服。”她抬頭,看向姑姑,“您以前也說過,如果有能力,就遠離讓自己不高興的人和事。”
“那你現在覺得你有能力了嗎?”姑姑心平氣和地與她對視。
沈離離說:“我覺得,我至少有選擇的權力。欠您的,我以後會還,但對沈家,我沒覺得自己做錯過什麼事。”
姑姑說不出話了。
“離離,姑姑不是責怪你的意思,也沒想過讓你還,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知道你跟你媽媽都不容易。只是,”她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只靠你自己的話,這條路會很難,我和你哥,沒法在每個地方都幫到你。”
“不管是不是隻靠我自己,不管哪條路,其實都不好走吧,”沈離離說,“您和哥哥已經幫了我很多,接下來要不要走,該走去哪,我會認真考慮,也會為自己負責的。”
姑姑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微微一笑,低頭說:“看來不止是我們,可能連你哥,也低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