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骨朵,我多久沒喊你這個暱稱了,阿萍你能告訴阿媽,你為什麼難過嗎?”
古蘭翻身側躺,望著女兒的眼睛,她漂亮的孩子啊,她的眼睛像星星,像帶著露珠的嫩葉,像明亮的寶石,卻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晦暗。
她嘴上說著都好,眼睛卻散發著憂鬱的光。她碧色的眼睛靜得像是一汪湖泊,幽深深的吸人心魄。
對於牛聖嬰這樣男性和妖怪兩重詞彙加身的男妖,阿萍無法說出自己的經歷,但對著母親古蘭,她卻能顫抖著聲線傾吐。
“…就這樣我殺了他們,可是我好難過,我救不了他們。我不能、我不能一生不錯眼地關注他們,那樣被糟蹋得喪失理智的人,萬一他們在我沒注意的時候被欺負,懷孕、然後生下孩子,被妖欺負後又被人欺負。”
阿萍說著說著,眼中又落下淚:“我發現我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做不到,這樣糟糕的事情,或許每天都在發生,而我不知道。”
救不出來,因為救出來後沒辦法對人負責到底,貌美的傻子,只會對人張開腿的傻子。有人遇到他們,能壓下心裡一次惡意,那二三四五次呢?
禾城的教育跟不上的,現在的人只會覺得娶他們回家是拯救,可這樣連孩子都不如的人,萬一被欺負後,人就會……
人的善和惡總是攪得人魂靈不安。
阿萍因為無法拯救人而覺得痛苦,甚至於她舉起劍的時候,心裡想的是與其讓你們被救出去後,像牲畜關籠子飼養,不如讓他們這就死去。
想想,她穿過白花花糾纏在一起的人群,拖出每一個人詢問問題。
有的人抱著她傻笑著舔她的修鞋,有的人痴笑著含著她的劍把玩,對著她張開腿,骯髒地東西不停黏在她的身上。
…直到她不小心碰到他們的頭,發覺她們的頭分量很輕,強忍著惡心掰開他們腦後的頭發,發現頭頂結的疤。
他們的腦子居然是殘缺的……
阿萍覺得自己從那日走進蛇妖的臥房裡,就踏入了一個恐怖的噩夢。
比起吃人,妖怪這樣玩弄人心摧毀人心智的做法,讓她崩潰,奔潰到她覺得牛聖嬰也面目可憎起來。
語序錯亂的,有時候還前言不搭後語,阿萍顛倒著到底是把那天事情的真相告訴了阿媽。
古蘭不知道阿萍竟然遇見這樣的慘事,她聽得心裡發涼的同時,敞開懷抱,把阿萍摟進了懷裡:
“女兒,我可憐的女兒,竟然讓你遇到這樣可怕的事情。”
她無法安慰女兒,說著什麼沒事了。
古蘭她無法撼動這個絕望的世道,她只能抱著自己的女兒,給她一個溫暖的懷抱。
她以前保護不了阿萍,現在也不能給阿萍做決定。
古蘭用力抱緊著自己的女兒,一個矮小的老太太似乎用盡了身體裡的力量,安慰著阿萍:
“別再去想過去的事情了,我們只做到能做的事情。等以後我們有錢了,那些人就不用殺了救回來養著。現在攢錢要打仗呢,還要搞教育,等以後就好了!”
是啊,等以後啊……
多遙遠一個詞,距離她太遠了。阿萍用力閉了閉眼,心裡唾棄著自己的無能,如果她再早些清醒過來,這世界上受苦的人,會不會就少一些。
還是、還是自己太弱了。
“阿媽,等明天天亮了就好了,天亮了我就會振作起來。那些死去的人我會永遠記得他們,後人會找尋我身上的缺點唾棄,唾棄完他們就會記得見死不救是罪。”
罪這個詞說得太重了,重得讓心跟著下墜。
不提古蘭的心裡百般滋味翻騰,屋頂上臥瓦休息的牛聖嬰卻差點吐出一個髒字叫罵。
她有什麼罪?!
這和她有什麼關系?!
牛聖嬰無法理解,他此刻的迷茫不解,就像是一個長期生活在黑暗裡的人,他不知道為什麼光明中走出來的人望著黑暗就會落淚。
就像他理解的吃人會讓阿萍痛苦,而不知道‘吃人’才是阿萍痛苦的根源。
阿萍留給了自己一個夜晚,軟弱的時間。在母親懷裡哭泣完後,第二天起床時她就能繼續精神飽滿地再出發,去面對比自己想象得還要深邃的黑暗。
等天亮後,她再度起床依舊喝著粥,依舊擺出一副我能走到最後的自信給下屬們分派任務。
她招來武將和商隊,對著梟奴、誠郎,說:
“禾城需要工匠,需要煉丹師,你們去幫我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