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號後面是橫線,橫線上是一行黑筆手寫的“《過秦論》”,筆鋒瀟灑銳利,剛勁有力。
再往下是文言文原文,排布的行距很寬,留了足夠的位置,但卻依舊不夠用,密密麻麻的、稚嫩的字跡擠在字裡行間,眼睛看得有些費勁。
有幾處翻譯得不恰當的地方,被醒目的紅色圈出來,旁邊是歪歪扭扭的藍色修改字跡。目光掃到右下角的日期,200x.1.18。
這個時間,顏千繪倒推一下,差不多是他小學的時候吧。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篇文言文是高中才學的內容。
她喃喃嘆道:“厲害啊。”
“你說什麼?”他沒聽清。
“你這麼小就開始讀那麼長的文言文了?”她說。
“你要是從小就讀古文和各類圖書,你也能讀得懂。剛開始我看的是些簡單的短篇的,後來積累的量上去了,就開始看更長的了。都是循序漸進的過程。”
“所以你桌上的那些書,不需要注釋就可以無障礙閱讀。”果然是有所勞才有所得,她又問:“你是從小就愛看書嗎?”
他“嘁”地笑了一聲,“怎麼可能?就你看到的小測卷,都是我媽讓我寫的。我從小她要求我必須讀完她安排的東西,只有完成每天的任務,等她回來檢查完,我才能玩半小時遊戲。”
“沒完成任務會怎樣?”她皺著眉頭。
“我媽對我管教比較嚴格,如果沒完成她佈置的任務,任何玩樂休閑都別想有。”
她問:“那麼小,你坐得住嗎?”
聽起來,他童年似乎過得很累。
顏千繪腦子裡頓時浮現了畫面,幾歲大的孩子被鎖在書房裡,哭唧唧地擦眼淚還要繼續看書。
看著程式言這張臉,他小時候應該也是個可愛的小正太,一想到那麼可愛的小孩子被罵被打,她不由感到一陣心酸。
她眼神柔軟,眼裡泛濫著同情,很難不讓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喂,別這樣看著我,沒那麼慘,你在腦補什麼?”他發笑,揉了揉她的頭發。
面對突如其來的接觸,她身體有些僵硬,表情呆滯了幾秒。
程式言沒注意那麼多,揉完就移開手,“剛開始當然想玩,但是二選一,一個是不完成也別玩,另一個是完成了再玩,我只能乖乖選後者。久而久之就習慣了,後面也慢慢喜歡上了看書,雖然失去很多童年玩樂的時間,但確實也收獲了很多東西。”
“在開始拍電影後,每當我思考該拍什麼怎麼拍的時候,腦子裡就像有一個蓄積各類知識的深井,就像做菜一樣,我可以隨時從中撈出幾桶水用來清洗食材,烹煮美食。”
“你這個比喻很有趣,靈感可以隨時迸發,但真正讓靈感落地成作品,需要豐富的沉澱與實操經驗。那食材是什麼?配料又是什麼呢?”她好奇打探。
“我就隨便打個比方,沒想那麼多的,不過你這麼一問,我想想,”他垂眸深思幾秒,緊接著說:“這道菜是我想拍的電影。一部電影由不同的片段和情節構成,食材就是它們。
“至於配料,一部電影的分工複雜龐大,演員的表演、場景、燈光、配樂、後期......太多了,這些都是。廚房工具就是拍攝的裝置。
“廚師嘛,肯定是導演了,當所有一切都齊全後,用幾成火候,什麼時候放食材,配料的比例如何分配,這些都取決於廚師的經驗和掌勺的手法。
最後這道菜端上桌,如何評判就是食客們的事了,當然我這樣的比喻只是主觀的描述,不同身份的人,或許能說出不同的話。”
她繼續問:“那你更會做哪種菜?”
“這是什麼值得問的問題?”程式言不屑道,接著用狂妄的口吻道:“我當然都擅長。”
顏千繪笑t了。
她知道這是他在自己領域裡的絕對自信。
好像每次聊起電影,他的話就變得更多了,真好,他還有那麼旺盛的創作熱情。
而她只是個初入這個領域、剛探出腳尖的懵懂新人。
忽然憶起他曾經用來說服她的話,他說她在自己的領域進化到了盲端,需要從側枝長出新芽,剛好誤打誤撞猜中她的心結。
她語氣感慨,與他對視,“那我的側枝,就全倚仗程導了。”
程式言微微仰起下巴,自信張揚,“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