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探望

三瘸子今天難得起了個大早，溫琳渾身青紫地躺在床上，聽到動靜後也沒動彈，只是冷冷地睜開眼，朝三瘸子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見他正鬼鬼祟祟地蹲在牆邊，掀開一塊松動的磚，從裡面摸出些皺巴巴的鈔票，塞進自己兜裡。

溫琳見狀，重新閉上了眼，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她的腳踝上拴著鐵鏈，被三瘸子故意縮短了長度，只能勉強走到屋門口，坐在門檻上曬曬太陽。她腦子裡回想著昨天的事——那時候，她還天真地以為，自己在林子裡被三瘸子逼著伺候別人的事被發現，或許是件好事。那樣的話，她就能趁機離開這個鬼地方，跑去警局求救，徹底擺脫這個噩夢。

可昨晚在警局的經歷，徹底碾碎了她心裡那點微弱的希望，她現在腦子裡一片混亂，不知道該怎麼辦，是認命待在這個令人作嘔的村子裡，後悔自己當初那點可笑的善心，還是幹脆一了百了，結束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

而對於三瘸子來說，他根本不在乎溫琳的想法，在他眼裡，溫琳就是他花錢買來的私人財産，就像村裡人買的豬苗鴨苗一樣。買下來了，就是他的，可以等著養大了賣錢，或者直接宰了吃肉，溫琳的死活，他壓根沒放在心上，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對她“夠好了”，至少沒讓她餓死，還給了她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此時的天光未亮，三瘸子輕手輕腳地摸到了徐大家門口，抬手拍了拍院門，隨後站在那兒，眯著眼歪著脖子打量眼前這棟樓，心裡暗戳戳琢磨：”這村兒除了村長家，就數徐大這樓蓋得敞亮。”

等了半根煙的功夫沒動靜，三瘸子估摸著人還在睡，便又拍了拍門，畢竟這事放到光面上可不好，就得天黑偷偷摸摸的。

這次並沒有讓三瘸子等太久，裡頭傳來拖鞋趿拉聲，鐵門”吱呀”開了條縫，裡面的人不耐煩：“有病？非得這麼早？”徐大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聲音依舊是中氣十足。

三瘸子立馬堆起笑臉，討好地說道：“哎，大伯別生氣，這不是昨天多虧您幫忙嘛，我心裡過意不去，不報答一下，覺都睡不踏實。”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用塑膠袋包著的東西，笑眯眯地遞了過去。

徐大一聽這話，臉色緩和了不少。大清早被人吵醒確實惱火，但三瘸子帶來的東西顯然澆滅了他的怒氣。他假惺惺地笑了笑，拍了拍三瘸子的肩膀：“哎，你這孩子，急什麼？舉手之勞而已。這麼早來，想必你也沒睡好，趕緊趁著太陽還沒出來，回去補個覺吧！”

三瘸子連連點頭，一瘸一拐地轉身離開。他剛走沒兩步，身後的院門就“砰”地一聲關得嚴嚴實實，彷彿從未開啟過一樣。

蘇默扒拉完最後一口面條後，他瞄了眼廚房裡佝僂著擦灶臺的奶奶，手指在褲縫上搓了兩下，還是湊過去比劃：”我能去看看溫阿姨嗎？”

”啪嗒”一聲，蘇奶奶手裡的抹布掉進洗碗盆，老人頓了頓停下擦碗的動作，她的手攥住搪瓷碗沿，又回到說話的聲音很沉的時候：”往後少往她家躥。

蘇默被濺了滿臉水珠，懵懵地眨眼睛，疑惑地看著奶奶，心裡有些不解。平時奶奶從沒特別叮囑他不能去別人家，怎麼今天突然這麼說？他皺了皺眉，繼續用手語比劃：“為什麼啊，奶奶？溫阿姨人很好的，之前我手受傷了，還是她幫我上的藥……”

“什麼？你讓她上藥幹什麼？家裡是沒藥，還是沒我這個奶奶？我孫子的事，用得著別人操心？”蘇奶奶突然轉身，碗底在灶臺上磕出脆響，混濁的眼睛泛著血絲，聲音尖得劈了叉。她知道蘇默之前被人欺負手受了傷，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一個孤老婆子帶著個孩子，已經叮囑過蘇默，遇到那些狗崽子躲著點走，可她也不能時時刻刻盯著這孩子啊。

雖然自己看顧不到，但人受傷了不就應該往家裡跑嗎？連狗崽子淋了雨都知道回家，這孩子怎麼就往別人家跑呢？

蘇默被奶奶突如其來的情緒嚇得後退半步，後腰撞上條凳，於是趕緊停下打手勢的手，伸手輕輕拍了拍蘇奶奶的背，試圖讓她平靜下來。

蘇奶奶這才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了，猛地驚醒似的，抓起抹布胡亂擦了擦手，喉嚨裡滾出嘆息，語氣緩和了些：“默默，對不起啊，奶奶嚇到你了。只是有昨天的事情在前……奶奶覺得溫琳家那個三瘸子不是什麼好人，溫琳她都……唉，你經常去她家......不好。”

最後兩個字幾乎是蘇奶奶硬擠出來的，但蘇默從奶奶的表情裡讀出了她的堅決——奶奶是真的不想讓他再去溫阿姨家了。以前去溫阿姨家時，三瘸子總是不在，可昨天親眼見到的那一幕，也在蘇默心裡留下了深深的陰影，而且在警察局裡，蘇默也知道了發生的那一切都是因為三瘸子。

即便如此，蘇默還是忍不住想去看看溫阿姨，昨天他親眼看見溫阿姨被那個男人打，心裡一直揪著，不知道後來三瘸子有沒有帶她去醫院。哥哥上次帶來的葡萄，他一直捨不得吃完，現在還留著一些，他想分享給溫阿姨，畢竟，溫阿姨是村子裡少數願意耐心和他交流的人。

蘇奶奶見蘇默低著頭沉默不語，輕輕嘆了口氣，語氣柔和下來：“奶奶知道溫阿姨幫過你，她人是不壞，默默也是心善。這樣吧，你可以去看溫琳，但確認她沒事就馬上回來，知道嗎？路上要是碰見那些小孩，躲著點，別讓他們欺負你。”

見奶奶鬆口，蘇默這才抬起頭，眼裡帶著一絲欣喜，用力點了點頭，用手比劃著保證自己看完溫阿姨就立刻回來，絕不會多耽擱。

蘇奶奶摸了摸蘇默的頭，轉身進了屋，再出來時手裡多了個袋子，蘇默好奇地接過來一看，裡面裝的正是他捨不得吃完的葡萄。

蘇默頓時興奮地比劃起來，想告訴奶奶自己也是這麼想的。蘇奶奶笑了笑，說道：“去別人家看望，總不能空著手去，得帶點東西。咱家也沒什麼好東西，默默捨得這些葡萄嗎？”

顯然蘇默剛才比劃得太快，導致蘇奶奶沒完全看懂，才問出的這句話，但蘇默還是用力點了點頭，表示自己非常願意。

於是，蘇默提著那袋葡萄，像一隻警覺的兔子，小心翼翼地朝溫琳家走去。一路上，他東張西望，生怕那些常欺負他的孩子突然從哪個角落跳出來，幸運的是，直到他站在溫琳家斑駁的門前，那些人都未曾現身。

蘇默像往常一樣敲了敲門，門內的溫琳聽到那熟悉的敲門聲，心中不由得一緊，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裡屋那張床。三瘸子今天一反常態，早早地出了門，不知去向，回來後便倒頭大睡，這會兒還在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