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晚上,肖魅又做了很多日子她已經不曾做過的夢,她看到了在那個櫻花落滿街道的日子裡,那個叫金旭言的男人挽著自己的手,他的笑容溫柔,眉宇裡溢滿寵溺,可是即使在夢裡,她都清醒地告訴自己:肖魅,那個男人背叛了你!他褻瀆了你們之間的愛情!你為什麼還要記得他?
然後,她就滿身冷汗地從夢裡醒來,翻來覆去再也無法入睡,她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到廚房,從冰箱裡拿起一罐啤酒,穿著睡衣慢慢地晃到屋外裡,一邊望著寂冷的夜色一邊喝著啤酒,一種涼透了的感覺突然鑽進了她的心底。
她想起了周傲宇,突然發現他們在一起時,自己竟然很少做過噩夢也很少失眠,事實上是那個男人把自己帶出了自己龜縮的世界,讓她擺脫了一直糾纏著的噩夢,每個晚上他們都用盡全身力量地糾纏,如今想來其實他們都在逃避自己內心深處的夢魘。
周傲宇,也許你和我一樣,都是心底有殤的人吧?肖魅苦笑了——那麼,我可不可以再相信你一次?
肖魅不知道,在她站在花園裡的時候,肖明也是醒著的,當他透過窗戶看到站立在院子裡的肖魅時,心忽然一顫,立刻起身戴起眼鏡,他看清楚了他的姐姐,也看清楚她臉上的落寞,他的心突然狠狠痛了一下。
他想起肖魅質問他的,“肖明,你不是我,你永遠無法想到那段時間我是怎麼熬過來的,如果你也經歷了那段時間的煎熬,肖明,你會原諒那個把你害成這樣的人嗎?”他不禁苦笑,當時的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那麼恐慌失去,為什麼想不擇手段地抓住那一次機會?到最後,他又得到了什麼?
他想作為雙胞胎,他們是有心靈感應的吧,所以即使在地球的另一面,他都能感覺到連著自己心脈的另一人的痛苦和怨恨,這麼多年來,肖魅失眠了多少次,他也便失眠了多少次吧?內心的自責和不安總是讓他徹夜難眠,直到遇到了凱特,他才覺得他身上的罪得到了些許的救贖。
——可是,背叛了親人的人啊,是不是真能得到救贖?在六年的輾轉裡,他開始深深後悔了當初的選擇。
肖魅慢吞吞地走回房間,渾然不知肖明默默地注視,如果她知道,她是不是會原諒他?
肖魅也不知道那幾天是怎麼過的,整一個混吃等死,除了在電腦前打字就是窩在床上發呆,狀態回到了幾年前,無數往事,猶如被剪輯過的電影,不連貫的片段,快速地掠過她的眼前,她就像個一無所有的孩子,拼了命地想抓住點什麼,但是到最後,卻是兩手空空,什麼也沒有留下。
周傲宇把兩家人約出來見面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肖魅倚在窗前,她的手籠在寬大的衣服裡,長長的頭髮亂七八糟地飄散著,微笑著看著媽媽一件件地換著衣服,好像她才是去見未來婆婆的小媳婦兒。
“我說肖魅,你要上點心啊,你怎麼還不去化妝換件衣服呢?”
“媽,”肖魅不禁覺得好笑,“我又不是沒見過他爸爸媽媽,還緊張個是勁啊?再說了是我見他爸媽,您折騰什麼呀?”
“女兒啊,媽可是沒想到能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嫁出去……所以媽這不是心慌嗎?”
肖明在旁邊一聽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肖魅橫了他一眼,對母親說道:“媽,您這什麼話啊,有這麼寒磣你女兒的嗎?雖然你女兒不怎麼樣,不過如果我去嫁東邊那個種地的農民,或者路邊的攤販,怎麼著人家也覺得高攀了吧?”
肖明舉手求饒道:“姐,你不用這麼寒磣自己啦,我看別說菜農攤販,其實以你這麼中國風的長相,在美國還是很受歡迎的啦。”
“所以說,如果當時不是你搶我機會,你老姐可早就是美國一箇中產階級的太太了。”肖魅說這句話的時候倒多數是玩笑,並沒有刻意去回想當年的事,可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肖明的臉色立刻黯淡了下來,坐在一旁的凱特觀察到他明顯的表情變化,不禁怔了一怔。
肖魅眼角一瞟,看到肖明的反應,心也微微一沉,但她不想弄到全家人都不愉快,於是走到母親面前,拎起一件紅衣服道:“老孃你這麼年輕穿那麼死氣沉沉幹什麼,怎麼著也得穿鮮豔點的不是?”
“邊兒去,你老孃穿那麼鮮豔你當是老妖精啊?”肖母假意去踹她屁股,肖魅立刻動作誇張地躲避了開去,母女倆這麼鬧,把剛才的少許陰霾掃了開去。
他們正鬧著呢,在裡屋的肖爸推開了門,他這一出來可真是驚呆了他們,同時深刻明白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道理,他們看著肖爸居然穿著燕尾服,頭髮梳得像印度阿三,不禁全都笑噴了口水。
肖爸漲紅了臉,糾著衣服道:“我想第一次見面要正式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