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到六點,包廂的客人走了,許術收拾好牌具,準備去食堂吃飯。
這兩個多小時裡的一切行動,許術全都只有個模糊的大概印象,卻一個字都想不起來別人說了什麼,自己說了什麼。
去食堂的路上,張貝麗跑了幾步在身後叫住他:“小術!有人找!”她說完就溜了,許術沒來得及問是誰。
是季康元。
他手上提著套了淺紅色保溫袋的食盒,看到許術出來就笑著上前遞出去:“炒了三個菜,燉湯的時間不夠了,我就熱了瓶奶。”
許術沒有一點其他的情緒,眼裡是明明白白的困惑,他問季康元:“你來幹嘛?”
他說話直接,直接到跟把刀似的把季康元回去精心準備的好心情劃得稀巴爛。
伸出去的手僵了僵,季康元眼裡的期待和明亮也潮似的退下去。
他低聲解釋:“我怕你是吃不慣外面的飯,在車上問了句可不可以以後給你做了送過來,看你沒反對,就……”說這話還是替許術美化過了,許術在車上哪兒是沒反對,他都沒聽清人說了什麼,季康元說什麼他都嗯嗯嗯的。
後知後覺意識到是自己的問題,許術揉了揉太陽xue:“抱歉,我最近太累了,當時沒怎麼注意你說話。你不用給我送飯,我吃什麼都一樣的。”
原來是沒注意,季康元還以為是僥幸,為許術願意接受自己的示好興奮了好久。可來不及在心裡多惋惜,季康元的眉頭就隨他的動作也微微動了動,看著許術眼下的烏青,心裡細細地擰著疼。
他說:“我下午去聯絡了宋醫生,之後景培治療的費用都由我來出,配型我也會幫忙找,你不用再這麼逼自己。”
短暫地愣了愣神,許術就平靜地接受了這個安排。
或許是今天接收的資訊已經足夠多足夠猛,聽了這話竟然也一點都不讓人覺得意外。
掙紮沒有結果,他和季康元本就不是站在一層臺階上的人,許術毫不懷疑,如果哪天季康元不想讓他再在這家店幹下去,自己也是沒有任何反抗餘地的。
而且許術確實需要這個幫助,季康元再怎麼樣也比他一個小小的服務員神通廣大,加上之後的費用會繼續一步步增多,許術如果接著透支身體換錢,怕是有天會比景培還先倒下。
許術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認真跟季康元道了謝,又說:“你把卡號給我吧,以後每月發了工資我轉你。”
事關景培的安危,季康元知道許術不會拒絕。他臉不紅心不跳,拿出手機早就準備好的名片二維碼:“我加一個你的聯系方式吧,以後可以從這上面轉我。”至於點不點收款,就到時候再說了。
許術看他一眼,掃了。
微訊號是新的,許術換了手機卡,他的上一個號還仍舊是季康元置頂,點開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訊息,最後一條是兩年前發的,那天剛好是季康元生日,他一個人在家喝到快酒精中毒,迷迷糊糊地給許術發了封‘遺書’。
神志不清時,季康元在黑暗的客廳對著空氣醉醺醺地小聲說話:“哥哥,我二十歲啦,你該送我小船呀。”
都過去三年了,季康元哪裡才二十歲,是許術沒陪他過完的那個生日,讓他掉進遺憾和痛苦裡,再也長不大了。
是不是許術沒有對季康元說生日快樂,所以季康元以後永遠都不會快樂了?
蛋糕一口沒動,空酒瓶倒是擺了一地,蠟燭在靜置的冷淡空氣裡緩慢向下燃燒,照出季康元的唇色青紫。
生日這天,他倒在地上失去意識。
萬幸最後季康元被聯系不上人的趙成找到。大晚上,一家人全跟著去了醫院。
那封幼稚的像情書一樣的‘遺書’,除了許術看不到,其他所有人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