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送了禦醫回來的夏瀲也聽見了,稍稍一愣就回過神,問寧詡:“竹意堂的宮人如何處置?”
寧詡一直沒回頭地走到院外,臉上終於露出些許疲色:
“……內務司安排吧,讓斂秋妥善處理,別隨意打發他們。還有,給北三殿外增派些侍衛巡邏,有任何異動都及時稟報至禦書房。”
夏瀲頷首,跟著寧詡一起出竹意堂前,忽然忍不住回過身,往正殿的方向看了看。
——自從寧詡從裡面出來,殿內就像是根本沒有人似的,寂靜得異乎尋常。
唯有立在殿門附近的那個身影,腰背挺直,如同已經成了一塊石頭,連分毫動作都沒有,就那樣久久地僵站著。
一直到望著寧詡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竹意堂的宮人開始被遣散,連殿內的物件都被開始往外搬的時候,段晏才動了動。
四肢百骸都像是凝了冰,青年踉蹌著退了半步,長嘆一口氣。
嘆完後,段晏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忽然無奈地笑了出聲。
為了能回到燕國,他好像……把寧詡越推越遠了。
搬東西的宮人停下動作,互相看了看,有些驚懼。
……怎麼還能笑得出來?瘋了嗎?
段晏被血沫嗆到咳了幾聲,又轉身去取了放在殿內一角的竹劍。
那竹劍已經被馬太監的血染得發黑,宮人們見了,紛紛恐慌地避讓,生怕段晏狂性大發,將他們通通砍死。
然而段晏連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只是用劍支撐著身體,往殿外走去。
他渾身都發熱,像是有怒火在燒心,只想將竹劍狠狠劈在林中,來緩解那股怨氣。
寧詡不喜歡他。
寧詡親口承認了,根本不喜歡他,還把他打入冷宮。
冷宮多好,防守鬆懈,從那邊逃離皇宮,想必要比竹意堂容易多了,正合他意。
而他也很快就可以如期實施計劃,與宮外的探子們碰上頭,回到燕國。
今日他故意為之,而現下一切發展皆如他所願,這不正是最好的結果嗎?
太好了,簡直是天賜良機。
段晏漫無目的地拿劍劈了兩下竹子,心想,自己怎麼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
青年攥緊竹劍,臉上突然一涼。
他愣了一下,抬起眸,看著面前有細碎的白色飄過,才意識到,原來……又下雪了啊。
段晏看著紛紛揚揚落下的雪點,朝上攤開手掌,見那點點雪花落進掌心中,霎時被溫熱融成了水跡。
……沒關系,青年忽然又想。
他會再次回來的,用另一種方式,以另一種身份,回到這片土地上,重新見到那個人。
不是屈辱的質子,不是滑稽可笑的段侍君,不會有困於兩國仇恨之間的針鋒相對,不再充斥著迫不得已與枉費心機的欺騙、難過和謊言。
寧詡討厭他,也沒關系,他不會讓寧詡一輩子都討厭他。
很快。
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