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澤說，那個女孩成長在一個不平等、不平衡的環境裡。當她笑笑著說起這些不公平的時候，她對陸澤說，其實她還好，在經歷過那麼多的事情以後，沒有長壞，沒有長歪，沒有去報復社會，已經算是茁壯成長了吧。

我看得出陸澤的一雙眼睛裡的同情，那個女孩的遭遇，大概把這個世上太多種不幸都集於一身了。她自小在那樣極端、矛盾的環境里長大，她爺爺家的人相互內鬥得厲害，她的父親沒能讓他的家人尊重他的妻子和女兒，所以他的女兒就像是在夾縫中辛苦求生一樣的長大，忍受著那些親人當著她父母的面多麼親切多麼熱情多麼和藹可親，可是背地裡，當她的父母離開，同樣的那些人就會換一副嘴臉，嘲笑她，奚落她，當著她的面謾罵鄙視她的父母。

“她沒有跟她父母說過嗎？”我問陸澤。

“說過，她說，說過很多次，可是她的父母卻沒有一次相信。他們都願意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所以不管她說了什麼，大人們都認定了她在說謊。”陸澤的話讓人心裡更壓抑了。

我很難想象，她那個時候會有多痛苦，那麼......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啊，忍受著那些話，卻沒有人相信她。

“她說因為沒有人信，後來她也就不說了。她學會了裝傻，傻里傻氣的，來躲避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來躲避被人當槍使的時候。有一次她又聽著他們的嘲諷，在飯桌上，真的忍無可忍了，喝了一大口水，故意大笑，吐得滿桌子都是，吐到每一盤菜裡，然後看著他們跳腳的無奈樣子。她覺得很爽。”陸澤說。

很爽嗎......如果這件事在別的時候發生，我或許會覺得，是挺爽的。可為什麼我好像感覺到了她那個時候心底的絕望呢。“可是，她後來不是過得很好嗎？為什麼......”

“她很拼，很努力，她有一次自嘲，說起自己的工作。她說自己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只能睡四個小時，要幹二十個小時的工作。要是有四十八個小時就好了。不過沒等我說什麼，她又笑了，她說還是二十四個小時吧，要是四十八個小時，她可能還是睡四個小時，那就要幹四十四個小時，太累了。”

陸澤雲淡風輕的描述起她的故事來，讓我忍不住去想，她說起這番話時的傲嬌表情，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我對她有些好奇，想知道她更多的事情。

“其實她的性格還不錯，是非分明，敢愛敢恨，拿得起放得下。我挺欣賞她的，不過按照她自己的說法，她身邊的人卻沒有一個喜歡她的，應該是因為她的性格太分明瞭，眼裡不揉沙子，偏偏是那些人自小就嘲笑的，還翻了身吧。她說自己很辛苦才走到這一步的，以前家裡條件一般，所以很多貴的奢侈的東西都買不起，她說她初中最大的心願就是買一條牛仔直筒褲，買一雙旅遊鞋，買一條水褲。這和她父母的節儉觀念有關，她家裡的條件是不錯，可是父母都是家裡的老大，也是很小的時候就出來上班了，習慣了節儉，在每個月只有五百塊工資的時候，不可能拿出一百多快去給她買條褲子，買雙鞋。她不算很懂事，但是在自己有能力滿足這些心願以前，她從沒有說過這些願望，即使她第一條牛仔褲，是她媽媽在立交橋下的路邊攤花了二十塊錢買的殘次品，她也一樣很喜歡。後來，她說自己掙到了錢以後，第一件事就是‘揮霍’。”

陸澤說到這兒，笑了下，可能像是他第一次聽到那個女孩這麼說時的表情一樣。

“揮霍？”我也很意外，聽過很多人特別勵志的宣言，那種掙了錢以後要如何如何的、振奮人心的說法，雖然有錢以後，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去選擇改善一些生活條件，但是像她這樣明目張膽說是，有錢以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揮霍的，還真是......頭次聽說。

陸澤點頭證實，“沒錯，這就是她的原話。她說她很感激自己的一個朋友，那個朋友家裡很有錢，所以很會花錢。帶著她，讓她見了不少的世面，所以讓她明白錢的好處，也帶著她一起掙錢。她說她的那個朋友很有經商頭腦，她們的第一桶金就是這麼賺來的。在掙到錢之前，她的家庭條件沒有讓她接觸過什麼名牌大牌、奢侈品一類的東西，她在突然有錢了以後，買的第一樣東西你知道是什麼嗎？”

是什麼......有錢以後買的第一樣東西......我實在想不到。

“那如果是你，突然有錢了，你第一個想買的是什麼？”陸澤問我。

“如果突然有錢了，第一個想買的......”我想了又想，可以說是絞盡腦汁，“買房子？如果夠的話，我想買一個好大好大的房子。有一間獨立的書房，有自己的臥室，有衣帽間，還有老爸和林若弈的房間......”

我特別喜歡那種中式的傢俱，可是那種傢俱好佔空間的，如果家裡的面積不大的話，根本就擺不了。所以如果我突然發財了，在條件足夠的情況下，第一件事肯定是買房子。

“她給自己買了個眼影。”陸澤說。

“眼影？”我又是一愣。她突然有錢了，給自己買的第一件東西，居然只是個眼影？“哦，這也對，畢竟誰也不可能真的一下子能夠掙到買得起房子的錢。”

買個眼影......女生嘛，可以理解的。

“她說她給自己買的第一件東西，是一盒香奈兒的眼影，不過那盒眼影她只用過一次。後來再拿出來看，發現當時自己根本就不會買眼影，挑得顏色居然是那種飽和度特別高，顏色特別深特別鮮明的眼影。”陸澤在笑，說起她當時的反應，覺得可愛極了。

她給自己買的第一個“奢侈品”，是香奈兒的眼影，她在突然有錢之前，也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其他的名牌。她只知道一個香奈兒，就買了，結果挑的顏色......就跟畫畫的人挑的水彩一樣......

我好像能想到，她把這些當成笑話說給陸澤的時候，她一定也覺得很好笑，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蠢萌蠢萌的。“不過，她至少去實現了她自己的心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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