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和他的妻子將安井純一視為自己的子侄照看了幾年,直至他畢了業,選擇去讀警校。那男人還開玩笑一般說原來純一是想要接我的班,隨後被他的妻子調侃道:純一以後的成就要比你還高呢。聽到這話的安井倒是沒有反駁,只羞澀地抿唇笑了笑,一時間倒有些其樂融融的氛圍。
或許是因為安井純一著實過於沉默的緣故,那男人誤會他是因父母意外離世而遭受了打擊,花費在他身上的心思也與日俱增。可只有安井本人知曉,哪裡是什麼受打擊?彼時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僅有的經驗也是以琴酒為模板生成,而那時的琴酒,已經從暗無天日的鬥獸場走出來,成為了boss身邊的新寵,全身上下就浸著血腥氣,哪裡又能學到什麼真正的為人之道呢?
幸好,他遇到了一個好人,對方手把手教他如何與人相處,如何正常地笑、哭,如何走出自己界定的牢籠去面對真實的世界。所以安井純一心甘情願地在心底稱呼對方為‘父親’,甚至在那一刻忘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選擇步入警校成為對方心中的驕傲。
回過神來後,他也有過些許擔憂,但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被銷毀而已。但後來的事態發展與安井純一所構想的截然不同,琴酒沒有怪罪他,甚至又給他的身份打了補丁,讓他再無後顧之憂。
所以安井純一真的將自己視為了人類,他按部就班地讀了警校,認識了幾位新朋友,畢業後又加入了警視廳。不出意外的話,他自然可以靠著自己的頭腦和人格魅力平步青雲,然而就在他最為意氣風發的時候,琴酒出任務的時候受了重傷,當初正在抓捕罪犯的安井純一也因不得已的感官串聯失了準頭,最終被窮兇極惡的罪犯開車撞斷了一條腿。
幸福的假象也就此破碎。
那時被他視為父親的男人已經因為工作調動全家去了外地,安井純一說著自己並不介意,但心中還是有些難過。他受傷之後男人也曾歸來看望,言語間滿是無法隱去的自責,反倒是純一想方設法寬慰對方,只說自己現在已經成年,不需要叔叔太過擔憂,以後自己一個人生活也是沒有問題的。
男人想要將安井純一接走,最終卻因工作太過繁忙作罷,快要養好身體的時候,黑澤陣曾經暗自去醫院探望,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做了每一個探病者都會做的事情:關心對方,留下一些新鮮的水果,然後期待對方早些康複。
只是臨走前,剛剛獲取代號不久的琴酒轉過身問了一句話,他問:你後悔嗎?
除此之外,琴酒一句多餘的疑問都沒有提。
安井純一自然聽懂了琴酒的言下之意,他也只是安靜地靠在病床上與琴酒對視,眉眼彎彎,絲毫沒有截肢之後被疼痛折磨的模樣。
“我為什麼要後悔呢?”
哪怕僅僅是一個‘道具’或者‘不應存在的生命’,但他就呆在這裡,呼吸著所有人都在呼吸的空氣,與那些人在同一個世界行走坐臥,受了傷也會疼,被人調侃的時候也會惱羞成怒,被關心的時候,也會有些不知所措。至於那些虛假……?他存在於這個世上,就已經是真實了。
琴酒似乎只是想要詢問一句,隨後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他截了肢,沒辦法再沖上一線,索性拿到了足量的補償金,將‘父母’留下的破舊書店重新裝修,就這樣經營了下來。
仔細想想,那已經是許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回憶起來幾乎像是在看影象模糊了的默片,他如今已經能夠遊刃有餘地與任何人交流,並且瞭解人類社會的彎彎繞繞,甚至可以獨自更換自己的假肢,然後將輪椅折疊起來放到角落。
瞧,他已經是真真正正的‘人類’了。
“哎呀,是在什麼有趣的事情嗎?”宮村太太饒有興致地看著明顯已經陷入了回憶中的安井純一。
“是哦。”
安井回過神來笑了笑,“是在想很有趣的事。”
膝間的次郎丸咪嗚一聲,從睡夢中醒來。
瞧起來,日光正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