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覺得單純是因為兩個人外表很像,同性相吸。深入瞭解以後卻百思不得其解。性格大相庭徑,脾氣南轅北轍,為人處事更是截然不同,如此迥異的兩個人,關系卻好得不可思議,也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馮軻聞言,思考了一會兒,不好意思地說:“可能也沒那麼好,或許是賀昶一直在包容我吧。”
祝希突然提起另一件事:“他父母的事,他沒和幾個人說過。只是剛好今天知情的唯二兩個人都在場而已。你別多想。”
賀昶骨子裡其實還是驕傲的,他的獨立其實也蘊含著倔強,堅信以自己的能力可以解決一切,所以不會輕易開口,也不會輕易尋求幫助。從某種意義上,他的自尊心不比馮軻少。
所以他對自己的困境守口如瓶,在某些契機下告訴了某些人,這個“某些”少之又少。馮軻不在這個“某些”裡面,不代表他不重要,只是缺少機會而已。
馮軻有種被戳中脊樑骨的感覺,他也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賀昶和祝希能走到一塊了,這兩人真是一個賽一個地直白尖銳……他含糊地說了聲“哦”,不是很想承認自己其實還挺在意這件事的。
紅綠燈,一個往北一個往西,他們很平靜地說了再見。
對親密之人的擔心仍盤亙在心頭,但是他們不約而同地感覺到心裡有什麼烏雲飄了出去。
依舊是多雲天氣,但是遲早會放晴。
祝希回到家躺在床上,失眠是在所難免的。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或許早就脫離了對賀昶只是感興趣的階段了,以她自私自利的性格來說,今天因為賀昶所遭遇的一切都應該令她覺得麻煩和不快,但是祝希清楚地知道自己沒有産生這樣的感受,心裡升起來的反而是對他的心疼。
她作為局外人尚且會被這樣對待,在事情的背面,賀昶又承受了什麼,承受了多少呢?
祝希翻了個身,揉了揉頭疼的腦袋,想起和賀昶並排坐在一起,用玩笑的口吻說出自己的過往的那天晚上。
其實她的私事和很多人說過,特別是那些她想要打好關系的人。祝希知道成為朋友的關鍵一步就是交換秘密,她無心打聽他人的陰暗面,只是履行著社交規則。所以她說出來的故事也會加以潤色,避重就輕,只是為了達到讓別人覺得她有點可憐、心疼她並且親近她的目的而已。
而那天晚上她也的確從賀昶臉上看到了心疼。
祝希當時卻突然止住了話頭,一是因為賀昶表現出的緘默讓她知道他沒有和她交換的意圖,二是她的驕傲突然作祟。
結合後來的種種,祝希發現自己真的很討厭在賀昶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其實很在乎自己在賀昶心裡的模樣。
那個希望所有人都知道她遍體鱗傷,且意圖馴服他人接受她所有傷疤的祝希,想要在賀昶面前披上羊皮。她覺得這個人太難得了,所以想用和他一樣完美無瑕的姿態去靠近他,讓他以為他們是同類。所以賀昶真的被她引誘以後,祝希覺得滿足的同時又覺得有什麼更加空虛,對此她想出來的辦法就是在他身上創造出和自己一樣的裂痕。
她曾以為她對他的感情是性慾和破壞欲,可能參雜一點微不足道的喜歡,但是談不上愛或不愛。
直到察覺他的感情,直到知道他的過往,直到發現他們其實一樣。
一樣在乎對方對自己的感覺,一樣披著羊皮靠近對方,甚至一樣脆弱。
原來從來都不是祝希手段高明。
而是他們從任何方面上看,都是天生一對。
兔子睡得不好,幾乎是天亮沒多久就驅車前往拘留所。
他沒聯系馮軻和祝希,是覺得把他們兩個帶過來也沒什麼作用,而且他估計賀昶也不希望在這樣狼狽的情況下見到祝希。
不過兔子進去打探,出來就傻眼了——賀昶已經被人保釋出去了。
“你是他什麼人啊?他半小時前就被接走了,你不知道嗎?”
兔子說:“我是他哥。”
那人是他哥。”
賀昶被送到孤兒院的時候還不到五歲,雖然已經記事了,但是過去了這麼多年,很多回憶都已經模糊不清。
能讓他印象深刻的都曾讓他感到疼痛或不安,例如因為擋到蕭志看電視被他用煙頭燙之類的,至於那些類似於被蚊子咬了一口的小事,賀昶就不那麼明瞭了。
他知道自己有個哥哥,但是有跟沒有一樣。他出生的時候剛好碰上蕭志單位嚴抓嚴打計劃生育,於是陳嬌就被送回老家養胎,生下來以後也沒有立刻回去,而是等到風聲漸歇、賀昶將近兩歲了才接過來。彼時蕭昀正好要到寄宿學校去上初中,週末才回來一趟,兄弟兩接觸的時間少,情分也少。
後來父母養不起家,拋棄他遠走高飛,兩兄弟就此分離,將近二十年沒有見過面。賀昶不知道他們當年有沒有通知蕭昀,更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帶蕭昀走。他天真地想過,或許哥哥也被拋棄了,等他週末放學回來,就會看到空蕩蕩的家,然後到孤兒院來找到他,把他接回去,或是和他在這裡相依為命。
但是很多個週末過去了,賀昶都沒有等到蕭昀。直到半年前賀母告訴他,蕭志是因為大兒子不願贍養他而回頭找自己,賀昶才知道原來當年被拋棄的只有他自己。
“見到我很意外?沒事,我也很意外。”
車上,兩兄弟靜靜地坐著,蕭昀開啟窗戶抽了兩根煙才想出這麼個開場白,他自己都覺得尷尬。賀昶沒有理他,他更加覺得自己說這話很傻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