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牆者沉靜地站在原地,嬰兒藍的眼瞳流動著非人的流光。
單無綺越過築牆者,踉蹌前行。
這條通往主機體的路曾經流淌著首長的鮮血,他的頭顱和身體分開,大睜著的眼睛黯淡地盯著地面,彷彿人類孱弱而倔強的絕唱。這裡曾經兩次埋葬一條行於永夜的靈魂,但如今,他被埋葬了第三次。
而且永不超生。
單無綺走到主機體前,長滿鱗片的手觸控血肉糾纏的機身。
機身上纏繞的血肉蠕動起來。在波利驚悚的注視下,長著首長頭顱的機身嗡鳴震顫,伸出觸手撫摸單無綺的臉。
“我的副官,”首長溫和地說,“你來了。”
“是誰做的?”單無綺的聲音彷彿泣血,她的舌頭像一把鋒利的刀片,吐出的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濃烈的殺意,“告訴我,是誰做的?”
“是我自己。”首長答。
單無綺睜大雙眼。
她湛藍的眼珠瘋狂震顫,任誰也沒見過她如此理智盡失。
但一隻觸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頂,正如單無綺遙遠的少女時代,還是人類的老大哥用寬厚的手掌捋動她的長發。
“末帝並未得逞,他遁逃了,不知所蹤。”首長有一雙黑夜般深沉的眼睛,彷彿夜的倒影,而黑夜與死亡本就是雙生的兄弟,“薩摩離開了基地,他發誓他會帶回末帝的頭顱……但我們誰都知道,他是去找你了。”
單無綺一頓。
返回時,單無綺在沿途的補給站找到了各路人馬留下的記號,卻唯獨沒有薩摩的。
他去了哪裡?他還活著嗎?
他……死了嗎?
“伊甸被末帝驅逐,它去了外城,依靠外城的微縮核心茍延殘喘。我把自己的身體和靈魂融入了機體,讓末帝的計劃再次夭折。”首長的聲音十分平靜,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但我並非只做了這些,末帝說得沒錯,只要奪取伊甸的位子,那人就會成為基地的王。”
單無綺安靜地凝視著首長的臉。
她道:“你促成了內城和外城的分裂。”
“尾大不掉,宿蠹藏奸,唯有最猛烈的藥方才能根治基地的怪病。”首長娓娓道來,一如數年前,他教導年少的單副官那樣,“當矛盾被激化,它便可以引爆;當矛盾被引爆,矛盾的雙方便可以重新洗牌。”
“你扮演了一個鐵血獨裁者,你引發了內城和外城的戰爭。”單無綺道。
二人的對話帶著無言的默契,因為他們本就是最好的政治搭檔。
“你把所有的暗鬼抓到明面,你把所有的舊傷徹底撕開,內城和外城的目光都凝結在你身上,他們或許還愛你,但無疑更恨你。”單無綺直視首長漆黑的眼睛。
它多麼漆黑啊,宛如黑色的太陽。
“老大哥,”單無綺輕聲道,“你苦心孤詣做了這麼多,到底想得到什麼?”
“我的死亡。”首長答,“人類需要英雄,基地需要救世主。你來殺死你,我會告訴你我的命門,只需輕輕一刺,你就能賜予我甜蜜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