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無綺帶領著外城人,跨越了無數艱難險阻。但外城的一切苦難都不再是人禍,而是人力無法左右的天災。
整整半年,單無綺沒有睡過一次整覺。
她的鞭子笞打著偷懶的農夫,讓那些懶漢哀叫求饒。
她的眼睛清點著運來的物資,生怕內城少給外城一粒米,一塊肉。
她的鞋子走爛了一雙又一雙,腳心的爛瘡比衣服上的補丁還要多。
她的聲音冷戾而沙啞,卻會在孩子們期冀的目光中,用最柔和的腔調,輕聲講述溫馨的床頭故事。
七月,外城終於迎來了豐收季。
一捧捧金黃的麥穗在烈日和微風中搖曳,彷彿土地的贊歌。勞作了半年的農民們歡欣鼓舞,激動而虔誠地跪倒在地,親吻腳下的泥土。
“我們豐收了。”單無綺道。
單無綺的聲音十分平靜,但薩摩知道,單無綺早已習慣將一切濃烈的情緒壓制在心底,她表現得越平靜,說明她的內心越不平靜。
是夜,麥子收割完畢。
幾個老人在田裡拾撿麥穗,單無綺幾番勸說無果,留下明亮的馬燈,摸黑回到自己的小房子。
路過屋外的晾衣架時,單無綺下意識看了一眼。
——她的衣服又被偷了,包括內衣和內褲,第三次。
單無綺知道,這個賊絕不是薩摩,即使她早已明白薩摩的心跡。
她推門而入,發現薩摩竟然在屋裡。
單無綺日程匆忙,沒有時間打掃屋子。
但明亮的月光下,屋子變得一塵不染。
薩摩蜷坐在地上,腦袋虛虛地挨著小床的邊緣,一隻布滿老繭的手,小心地攥著被子的一角。
他睡著了,也許極累,也許極困,也許二者兼有。
單無綺憐惜地笑了一下。
她拍拍薩摩的腦袋,發現對方的眼睫顫抖了一下,卻沒有醒來。
單無綺沉默一瞬,沒有戳破薩摩拙劣的表演。
她把薩摩從地上搬到床上,又抖開被子蓋在薩摩身上,輕柔地掖好被角。
月光如水,單無綺坐在床邊,無聲地拆開首長的信——
致我的副官:
二代血清面世,研究所黨員皆已接受注射。他們中的一部分已經入殮,名字齊齊刻在一塊巨大的墓碑上。
他們都是人類的英雄,無論生者或死者。
豐收月已經到來,即使無法親眼目睹,我也聞到了麥穗香甜的氣息。
我由衷地感謝上帝,感謝祂讓最美最善的天使來到人間。
你何時會凱旋呢?我的副官。待你歸來,請你抽空陪我去一趟墓園,為那些死去的英雄獻上一束鮮花。
——你的,老大哥
單無綺低垂眉眼,目光凝聚在“二代血清”一詞上。
外城只是宏大苦難的預兆,真正的苦難尚未降臨。
人類的面前擺著兩條絕路,這兩條絕路皆由神明指定,無論選擇哪一條,都註定難逃一死。
二代血清……
單無綺抬起眼眸。
如果二代血清真的有效,那麼,人類便可以走上第三條道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