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末帝目眥欲裂的注視下,觸手將他團團包裹。
一張皸裂如樹皮的人臉在觸手深處浮現。
0和1的綠色資料流彷彿螢海,伊甸的主機劇烈地嗡鳴。
它的機械女音喜悅而釋然:“首長。”
“日安,伊甸。”首長的身體盤根錯節。
他失去了所有人類的輪廓,彷彿枯死的樹根,連他的聲帶都如同生著鐵鏽,震動間發出嘲哳沙啞的聲音。
首長道:“這是我的第二次複活,伊甸。我的第一次複活在注射血清之後,那時的我心生絕望,割喉自盡,而你並不認為人能死而複生。”
伊甸道:“是的,首長。即使帝國時代的實驗體,也沒有複活的先例。”
首長含笑:“但我做到了。兩次。”
末帝囚禁在首長編織的囚籠中。
他沉默地聽著,彷彿首長的異動並不能讓他産生波瀾。
但聽到首長的兩次複活,他突然輕輕地吸了一口冷氣。
“你欺騙了我。”末帝道,“那支血清……並非失敗品。”
“不,那支血清正是‘失敗品’,因為我即將死去。”首長答,“而唯一‘成功’的一支,注射在單無綺的體內。”
末帝的眼珠細微地顫了顫。
他道:“你竟能放棄永生?”
“三百年前,永生的築牆者死在同胞手下。”首長道,“而三百年後,人類並無多少長進,甚至變得更擅長手足相殘。”
末帝:“你畏懼活著?你怕死!”
首長沒有回答末帝的問題。
那份閱後即焚的檔案中,他早已規劃好自己的死亡。
這時,伊甸發聲。
它的損毀率已經超過95,三個小時內,它將迎來自己的死亡。
伊甸:“陛下,第三個問題:何為活著?”
末帝沉默。
這是末帝為數不多的沉默時刻。
他是高貴的人王,帝國時代,無數溢美之詞傾注在他身上,幾乎讓他成為無冕的神。
但他並非因為失敗的處境而沉默,也並非因為計劃的波折而沉默。
生命,死亡,活著。
伊甸完成了邏輯的逆推和遞進。
在它問出第三個問題的一剎那,它已經洗去垃圾場ai的卑劣出身,和帝國最聰慧的主腦平起平坐了。
末帝撥出一口氣:“你有資格成為新人類的庇護者,伊甸。”
這是末帝第一次直呼“伊甸”的名字。
伊甸禮貌地答:“感謝您的認可,陛下。”
滋滋的電流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