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
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雨,雨絲被冷風裹挾著吹進屋子,溫以寧被風一吹,突然冷得一哆嗦。
裴回注意到,走回臥室拿了一件大衣外套披到她的身上:“家裡沒有毯子,這件衣服你將就用一下。”
緊接著,他又去關了窗,重新給溫以寧接了一杯熱水,這才重新坐下。
黑色的大衣寬大而柔軟,上面殘留著裴回身上的味道,溫以寧被裹在幹淨的橙花香裡,手裡捧著溫熱的的水杯,很快她就暖和起來。
少年並沒有如溫以寧料想的勃然大怒,這讓溫以寧高高懸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裴回並不意外溫以寧會知道當年的那件事。
外面下著雨,雨勢不大,樓下有人淋著雨回來,鐵門吱呀,壓住了低低的幾句對突變天氣的咒罵。
裴回記得,爺爺離開的那一天晚上,和今天一樣,也下雨了。
那天,他緊緊握著爺爺的手,爺爺的體溫就像握不住的沙,漸漸冷卻。
裴回是在高考前一天知道父親承建的專案出現了問題的。
當時,父親安慰他,讓他不用在意,專心高考,他會解決一切。
可是,他沒有辦法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高考的時候他考得一塌糊塗。
考完的那天似乎也下著雨,他回到家,就看到父親頹然地坐在書房的椅子上。
之後的幾天,父親都在不斷地聯系人,但始終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
再後來,那些借了父親錢的人聽說了父親專案失敗的訊息,紛紛聞風而來,拿著欠條要父親還錢,父親低聲下氣,只能一遍遍地央求他們再寬限他一段時間。
可最終,父親也沒能將那些錢還給他們——
七月的一天,父親爬上了他承建的那棟爛尾樓,從頂樓跳了下去。
爺爺連夜從宜泉趕了過來,牽著他的手,走過晦暗的長廊,看到了早已經沒了生息的父親。
爺爺就是在那天倒下的。
爺爺本來就病著,父親突如其來的噩耗又給了他一道重擊,他終於承受不住。
但是,爺爺只在醫院住了一天,就強撐著出了院,一邊安排父親的葬禮,一邊變賣家裡值錢的東西去還債。
可是,爺爺拿出了所有的家底,也沒有把債還清,反而壓垮了自己的身體,再一次地住進了醫院。
這一住,就沒能從醫院裡出來。
“我爸自己走了也就算了,卻把爺爺也一起帶走了。”裴回一雙眼眸黑沉沉的,像透不進天光的深海。
“貧窮就那麼可怕嗎?”裴回自嘲地勾起唇角,“我嘗試了一下,也沒那麼可怕。”
至少沒有他被拋下可怕。
溫以寧眼睫輕顫,她忍不住再次看了一眼這間屋子,裴回選擇住在這裡,是因為,他就沒有想過要好好地活著。
他就像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摔破了膝蓋,疼得要命,但他不敢去碰,他刻意地忽略了身上的傷與痛,只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讓那道傷口在年深日久的歲月裡自行結痂。
窗外夜雨不止,溫以寧的心上也像是下著雨,潮濕了她一整顆的心。
溫以寧嗓音艱澀:“所以,你恨他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