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酒醉
紀暘笑了很久,笑得竺曉凡眉頭越皺越深,他甚至想跪下來求紀暘不要再笑了。
竺曉凡不明白,怎麼能有人笑著把這些傷心事說出來,明明該哭的啊。
紀暘笑得都渴了,狠狠灌完了自己的可樂,然後站起身。
竺曉凡也跟著起身,“紀老師你要拿什麼我幫你。”
“我再拿個可樂,這不需要你幫忙的。”
紀暘開啟冰箱,發現沒有可樂了,就直接拿了一罐rio。
“紀老師你不是不喝酒麼?”
“能喝,不愛喝而已。”
紀暘坐回竺曉凡身邊,拉開了rio的蓋子,咕嚕咕嚕就灌了一半。
他長呼一口氣,像是經歷一場痛快淋漓的長跑後幹得像被火燒一樣的嗓子終於得到了足夠冰飲料都洗刷,“好久沒喝酒了。上一次喝,還是三年前,研究所裡的聖誕派對上。我喝了一杯威士忌,醉了,去廁所裡吐,昏了,迷迷糊糊中發現有人在親我,摸我。我睜眼一看是stefan。我給了他幾拳,把他打得滿臉是血,他捂著臉說,要是我再動手,他就立即報警,把我遣返回中國,讓我再也讀不了博。我當時害怕得要命,就跑回家了。媽的,這狗東西就會拿我的居留權和學位威脅我。”
他又喝了一口rio,繼續說,“其實心理諮詢師說的也沒錯,我就是軟弱,就是不夠勇敢,我瞻前顧後,怕這怕那,我自己才是那把捅自己最狠的刀。”
他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樣忽然猛地一吸氣,接著狠狠咬自己的嘴唇,直到血再次滲出,滾落,眼淚從“可是我就是害怕啊,我自己一個人在那裡無依無靠,什麼都沒有!我一個人外國人,我怎麼反抗一個佔盡優勢的本地人?我他媽的還是個同性戀,一個反抗騷擾的時候連我父母都不會給予任何支援的同性戀!我他媽的哪怕想看心理醫生也得等好幾個月,每次花那麼一大筆錢收獲幾句不痛不癢的安慰!我只有我自己!”
“紀老師,你流血了!”
竺曉凡嚇得要命,抽了紙巾想給紀暘擦血,可是紀暘卻直接將血吞了下去。
“紀老師,你這樣子…….”竺曉凡心疼得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唉,你別這樣對自己,多疼啊……”
紀暘卻只是冷漠地吞著自己的血,“不礙事。”
竺曉凡只得老實坐著,往紀暘的方向挪了挪,小心地說,“我聽說德國——”
“你想說德國很重視這種問題麼?”紀暘冷笑,“全世界都一樣的,嘴上說的比誰都好聽,實際上都他媽的只會息事寧人。一個男人,被另一個男人性騷擾,在那種小地方,能不能順利解決不好說,但上個社會新聞頭條是妥妥的,我他媽的不想丟人現眼!”
紀暘一口氣喝完了rio,將罐子捏扁,往垃圾桶裡一扔,“我只想做完我的研究,拿到我的博士學位,我除了忍耐和軟弱,我能怎麼辦?我到底能怎麼辦!”
興許是因為喝了酒,也興許是動了極大的怒氣,紀暘的臉紅的像熟透了的極其好捏的軟柿子。
竺曉凡小心翼翼地用紙巾的一角擦他唇上又滲出的血,勸慰著,“你不要這樣想,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盡力了。”
“我盡力什麼了?”紀暘諷刺地笑著,“我什麼都沒有做啊,我連反抗一下都不敢,我做到的只有躲避和隱藏。我就是個懦夫!我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他媽都是自找的!”
那樣身心俱損的日子,紀暘痛苦地過了三年,直到stefan離開研究所,去了某一個大學任教,紀暘的噩夢才結束了。
紀暘是喝不了多少酒的,一罐rio已經讓他昏昏沉沉的了。他將腦袋靠在沙發上,抬手,一根一根手指地伸,“一,二,三,三年,那樣的日子我他媽的過了三年。我記得,他離開研究所的那天,太陽出來了。可是我啊,已經不懂什麼是高興了…….”
他徹底醉暈過去,坐在地上,兩腿伸著,頭後仰著,背靠著沙發睡。
竺曉凡看著昏睡過去的他,滿心只有密密麻麻的疼。
他無法想象紀暘自己一個人在遙遠的國度,沒有父母的支援,沒有足以交流這些問題的朋友,如何度過一個又一個被性騷擾,被控制,被威脅的日子。他從未想過,紀暘光鮮亮麗的博士頭銜和大學老師的身份下,竟然隱藏著那麼多不能為人所知的心酸和苦楚。
stefan離開了研究所,人間的太陽照常升起了那麼多次,可紀暘心裡頭的那片烏雲,卻籠罩至今始終沒有散開。
想到這些,竺曉凡覺得自己的經歷都不算什麼事了。
他嘆了口氣,動作輕柔地用紙巾幫紀暘擦臉,站起來,兩手穿過紀暘的嘎吱窩,慢慢將紀暘提起,拖到沙發上,讓紀暘側躺好,避免紀暘在睡夢中突然嘔吐物湧上來堵住口鼻。
接著他收拾了客廳的茶幾,將剩菜用保鮮膜裹好放進冰箱裡,洗了用了的鍋碗瓢盆,打掃幹淨了廚房。
正當他猶豫要不要去把垃圾也倒了時,客廳裡傳來了紀暘的呻吟。
竺曉凡立即跑出去看,發現紀暘在抽搐。
他嚇了一大跳,趕緊用力搖紀暘:“紀老師,你醒醒!”
紀暘一個抽抽醒了過來,看到竺曉凡後,迷迷糊糊道:“嗯?曉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