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欺

直到第二天，紀暘親自在趙文愷的辦公室門口等著，他才終於堵到了這個根本不回他電話和微信的人。

趙文愷見到他，像是早就料到他的目的一般，尷尬地笑笑，“紀老師早。”

“早。”紀暘面無表情，“趙老師真是個大忙人，怎麼都聯系不上。”

趙文愷走到他身邊，掏出鑰匙插進鑰匙孔裡，一轉，門把手一扭，開啟門，道，“咱們進去說吧。”

他讓出個身位讓紀暘進去，接著關上了門。

進了辦公室後，趙文愷把自己的包放在桌上，笑著招呼紀暘坐。

紀暘也不坐，只是站著，神色冷淡，“趙老師，我們都很忙，也不客套什麼了，我有話直說了。我看到你新發的論文了，寫得非常好，中的還是一區頂刊，可喜可賀。但有一件事我不明白，為什麼它的誕生，我從頭到尾都毫不知情？”

趙文愷笑笑，只是一味地指著沙發招呼他，“紀老師先別急，先坐下，咱們慢慢說。”

“慢不了，”紀暘毫不客氣道，“從昨天下午我發現這件事後就一直在找你，你看自己的來電記錄和微信資訊也知道的。趙老師，請你不要躲避，把這件事說清楚。”

趙文愷見再也拖不下去也緩和不了紀暘的情緒，便收起了討好的笑容，道，“紀老師，你也知道的，我比你早一年多入職，而且還只是個講師。如果我想晉級成為副教授，我需要透過兩個考核。一個考核期是三年。在每一個考核期，我要發三篇論文，拿到至少一個國基專案。可是至今，我也只發表了這一篇論文，國基專案一個沒中。紀老師，我壓力很大的。”

紀暘覺得趙文愷的話簡直是避重就輕，“所以呢，這跟把我踢出共同作者的序列有什麼關系？把我列為共同作者會影響你考核？為什麼要剝奪掉我共同通訊作者的身份？”

“因為尤院士不願意和你分享共同通訊作者的身份。他很看重這篇論文的成果，而紀老師你也知道，通訊作者的地位和第一作者的地位是考核評估論文成果時是同等重要的，各佔50的分數，所以，”趙文愷遺憾地嘆氣，“紀老師，我也不想那樣做，但是我沒有辦法。我很抱歉。”

紀暘只覺得這是自己今年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抱著手臂冷笑一聲，“尤院士已經功成名就了，還在乎分享一個通訊作者？”

趙文愷意味深長地眨眨眼，“紀老師，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分享的。有很多事，像你們這樣的海博不懂。”

紀暘哼了一聲，繼續追問，“那共同作者呢？如果無法分享共同通訊作者的身份，那為什麼連共同作者都不給我？我的名字甚至在致謝裡都不存在。趙老師，你好好想想，你這篇文章有多少是我幫你的？”

趙文愷的眼神蒙上了一層混合著警惕，慚愧，防禦和憤怒的複雜情緒，“但文章的想法，概念，結果分析都是我。紀老師，我才是對文章貢獻最大的人。”

“我問的是為什麼要剝奪我作為共同作者的身份呢！”

趙文愷深吸一口氣，冷漠道，“其他幾位共同作者，都是參與過這篇文章的相關工作的人。他們對我之後申請基金會有很大的幫助。把他們都列進去後，共同作者已經太多了，會對文章的接收有影響。這個期刊，對共同作者的數量要求是有隱形限制的。”

紀暘聽明白了，相比於那些能直接幫助趙文透過考核，實現晉升，穩住學界地位的人來說，他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可以舍棄的棋子。

憤怒使他渾身發抖，他真恨不得一拳砸在趙文愷的臉上，把趙文愷的眼睛按進腦子裡，反正那個腦子也壞了。

可這裡是學院大樓，他和趙文愷都是老師，於情於理於法，他都不能這麼做。

他盯著趙文愷眼鏡片後冷漠的雙眼，壓抑著怒火的聲音顫抖著問，“你這麼做，尤院士知道麼？”

趙文愷微微抬起嘴角，“紀老師覺得呢？”

紀暘諷刺地笑了一聲，“趙老師，你，你們，so aazing.”

趙文愷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他此刻的表情是紀暘從入職至今從沒見過的防禦和冷漠。

他說，“紀老師，如果你也處在我這個位置上，你就會知道，發生這樣的事，我心裡也很不好受。可惜你比我幸運，你本碩博和博後的學校都比我好，你有光鮮亮麗的海外經歷給你的簡歷鍍金，一進來就是特聘副教授，只要完成一個考核期裡的任務，你就能拿到長聘。而我，一個小小的講師，我要付出很多很多的努力，才能拿到你一入職就拿到的資源。紀老師，你不懂像我這樣的人的苦。”

我不懂？紀暘幾乎要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自己這幾十年吃的苦都給趙文愷吃，尤其是在德國最黑暗的那幾年。

可那又有什麼用？

從趙文愷說的話，紀暘已經能敏銳地發現，其實，從他入職的那一刻起，趙文愷對他的看法，就不是友好的。他在趙文愷心中，就是個走了捷徑的幸運兒。縱使他在博士和博後期間發的文章比趙文愷發的多得多，質量也好得多，他依舊不配這個特聘副教授的位置。

紀暘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禮貌卻冷漠的笑容，“那我希望趙老師能得道多助，早日拿到配得上的資源和位置。”

趙文愷微微眯起雙眼，他顯然是聽出了紀暘話裡的諷刺意味，“紀老師的話，我怎麼聽不明白呢？”

紀暘笑得更燦爛了，“我只是在祝趙老師成功罷了。趙老師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