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雲州十多年,李君澈也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氏回到故土。
從京都到雲州尋常人走個十來天便也到了,可他拖著一副半死不活的身子,愣是走了近一個月。
馬車顛一顛他便要吐回血,舟船行得太快也會叫他臉色青白,便是坐著軟轎也不能走快。
身上的毒雖是一時三刻要不了他的命,可那樣痛苦卻將他養得跟個廢人似的,連意志都被削得薄弱起來。
朝廷已經開始內亂起來,有李君淳在那坐鎮,李君澈便退居二線開始專心治身上的毒。
離開十幾年,雍靖王府同記憶裡的再不一樣,李君澈一路奔波早已疲憊得很,挨著軟轎等轎伕抬轎之時便叫人攔了。
是個小姑娘的聲音,將他當作這王府裡頭的幕僚了。
說了甚個他也沒注意聽,可轎子起身之時,透過轎簾的縫隙卻瞧見她一雙清亮的杏眸。
如那漫天的星光一般,叫人忍不住多看一樣。
能在雍靖王府裡見著這麼雙眼睛委實不容易,可也不過只叫他多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李君澈年紀不算大,可見過的姑娘卻不少,與衛靜姝不過一面之緣,自是不放在心裡。
後頭再次遇見,那是在王府的團圓宴上,他身上的毒稍微有了些起色,因著多年不曾在父母身邊,這才出來露了臉。
不過坐得半響,陪著用了些膳食,他便又披著披風出來透氣,正瞧見背光處的紫竹林裡有個人影拿那些個紫竹出氣,嘴裡還罵罵咧咧的說個不停。
雍靖王妃甄氏並不是個溫柔軟弱的人,整個雍靖王府的主子也好,奴僕也罷,個個都是規矩極重的。
李君澈雖回王府住得並不久,可只瞧甄氏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那般做派,便也曉得這府裡頭規矩重。
瞧見有人這般放肆,還生了幾分好奇之心,也沒叫人打擾,隻立在陰影處靜靜站在。
衛靜姝那日在雍靖王妃那兒吃了教訓,又叫個王府裡的嬤嬤欺了,一時氣得很了,這才尋了處少人的地兒發洩一番。
好歹也是世家出身的姑娘,再是如何罵人也不過那兩句,來來回回的罵得幾次,待心口的氣順了,這才又端著假笑從紫竹林裡頭出來。
李君澈來時站在那兒便再沒動過,衛靜姝從陰影處走出來就瞧見他,一時間面上的假笑都沒崩住。
那時,李君澈才真正的瞧清她的面容,圓臉杏眸,梨渦淺淺,算不得傾國傾城,可勝在嬌俏可人。
衛靜姝面上五彩繽紛的神色,確實取悅了李君澈,叫這些時日的陰鬱散了幾分。
唇角微微勾起笑意,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衛靜姝在一眾大家閨秀裡頭算不得出眾,甚至只能是墊底的份,可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入了李君澈的眼。
一個與病痛長久相伴的公子哥,一個身處困境卻依舊陽光的姑娘。
有了第一回相遇,自也有第二回,第三回。
每一回衛靜姝總能不知不覺的將李君澈逗笑。
從小到大,李君澈都是按著父母親,按著別人的期盼長大,他沒有自個所牽掛的,也沒有自個所喜好的,心中只有一片陰暗,而衛靜姝便是那抹照進他心中的陽光,讓人欣喜,讓人不捨。
李君澈閒來無事總是能想起衛靜姝來,尋了各式各樣的由頭來教她下棋,教她寫字,教她描丹青。
一個肯教,另一個卻不肯學,受氣的反而成了教學的那個。
可每每有偌大的煩心事,但凡同她處一處總能散得七七八八,眼角眉梢也有意無意的帶上笑意。
眸中的溫柔一日比一日深,隱藏的寵溺也一日比一日明顯。
王扶柳是他的隨伺大夫,瞧見他精神上的以及身體上的起色,心中有喜自也有憂,糾結幾回終是提醒他:“這位姑娘,乃是二爺明媒正娶的夫人。”
可對一個人動了心思,又哪裡就真個控制得了的。
身子開始有了起色,心頭開始有了牽掛,對往後的日子也多了幾分念想。
縱然是自個弟弟的妻子,可只要他想也一樣能將人弄過來。
灰暗的生命中好不容易多了一抹陽光,他是再也不願意放手的。
避開雍靖王妃的耳目,私下帶她出去玩,看花燈逛廟會,稱夜將人堵在柳樹下,紅著耳尖親了上去道一句:“爺自會對你負責到底的。”
不過一句話便將這小丫頭的一顆心捆得死死的。
衛靜姝始終不曉得他的真實身份,一直當他是王府裡頭的幕僚先生,春心萌動卻是如何都壓制不住,提起筆來想同李君淳提一提和離之事,後頭信寫了,也著人送出去了,可不曉得盡數叫李君澈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