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能申請不寫作業了嗎?”裴襄笑了一下,開玩笑似地看他。
雲岫看出了她眼裡的疲憊和勉強,搖搖頭,“今晚休息。”
他拉著人坐在了床上,然後大張著手臂仰躺下來,兩人安靜地躺著,看著歷久已經有些泛灰髒汙的牆面,默默不語。
時間在流淌,鐘表的指標咔噠咔噠地將它具象化。
不知過了多久,裴襄忽然側了身去看雲岫,語氣有些飄忽,“跳樓下來,疼嗎?”
她忽然就想起了眼前的這個人,同樣經歷了這件事,直面的沖擊讓她有些恍惚,感受到這兩個字不僅僅只是嘴裡輕飄飄說過,裡麵包含的所有都不能為外人道也。
雲岫同樣轉身,抱住了她。他深深地撥出了一口氣,“那一瞬間其實不疼,”他手指縮了縮,將人抱得更緊,“你信嗎,其實那個時候,心更痛。”
“不是後悔,就是心痛,也不知道在痛什麼,比身體痛多了。”
兩人抱著,汲取一點點的溫暖和慰藉。他們都是從生死線上越過的人,由彼及己,心緒複雜難言。
第二天的時候,除了那塊地上仍然存留有暗紅色的印跡,這件事情就猶如風過水面,半點不留痕了。葉席汀仍然照常上課,看不出半點影響,裴襄去查了一下,學校將這件事情壓得很死,一點風聲也沒有透出去。
元旦前的前兩天,裴襄偶爾能看到林燕的父母來學校,他的父親坐著輪椅,母親頭發已經全白了。最後一次,裴襄看到了王璐任在和他們說話,男生彎著腰,拿出了什麼,林燕父母臉上似乎怔忡了一下,半晌搖搖頭,眼眶紅腫著落下眼淚。
在放假的前一天中午,王璐任主動找了裴襄,彼時班上沒什麼人,他點了點裴襄的桌子,示意她跟他出來。
“你給了林燕五十塊錢是嗎?”他開門見山。
裴襄點了點頭。
王璐任看了看周圍,從褲兜裡拿出了手機,“我整理她書包的時候,看到了那張五十塊錢,壓得很平整,和她的遺書放在一起。”
“她有遺書?”裴襄一瞬間驚訝,她想起了什麼,有些事情就很清楚了,她的喉嚨有些幹澀,“她的遺書,是不是被葉……班主任拿走了?”
王璐任“嗯”了一聲,“她父母不知道遺書的存在,學校認為是學生自己壓力太大,沒有調節好心態,主要責任並不在學校和老師。”
裴襄深深吸了一口氣,心髒狂跳不止。
“我偷偷拍下來了,我覺得你,可以看一下。”王璐任調出了圖片,把手機遞給了她。
裴襄覺得眼眶很酸。
林燕的筆跡很板正,一筆一劃地按照閱卷老師最喜歡的方正清楚的樣子去,沉重的遺書也不過是寫在最平常不過的練習本紙上,輕飄飄地湮沒在一堆草稿中間,那為難死人的五十塊錢幾經周折,平整地壓在練習本間,還是沒能送出去,可能是考試失利的絕望,再加上永無止境的經濟消耗,壓垮了這個背負著全家希望徒步前行的女孩。
林燕在遺書裡謝了她,卻不是為這件事,裴襄吃驚地看著那幾行文字,才知道那個曾經被她送進去的猥褻犯,林燕也是受害者,她也想起來了前世,林燕的自殺似乎就在那不久之後。
“我很謝謝裴襄,她把壞人送到了警察局,老師還告訴我們受害者不應該羞恥,我才慢慢釋懷了。但是對不起,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我的成績上不去,為了讓我能看清黑板家裡還要出錢,我真的覺得我不配,這些錢或許換不來我上大學,我不想再耽誤家裡了……”
“學校給了她父母一點錢,他們想討公道也沒有能力,”王璐任接過手機,淡道,“真可憐。”
裴襄抬眼看他,“你為什麼要特地給我看?”
“我覺得,你有點不一樣。”王璐任看了她一眼,“我跟你不熟,說不上來,但你變了很多,我覺得你可能在做什麼,但也只是我瞎想而已,你不用有負擔,”他攤攤手,“何況林燕在遺書裡感謝你,你也應該有權利知道。”
裴襄笑了一下,“好。”
於是兩人回到了教室,什麼也沒有發生似的。
第二天就是元旦了,新年伊始,破舊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