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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相印

關於危險,尤利爾有過種種不可思議的設想。他來到諾克斯的當天,夜裡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生怕自己在夢裡遇到邪龍,或在醒來時被巡遊騎士以偷渡的名義抓走。結果直到天亮,學徒才勉強睡著。他在夢裡聽見浮雲列車滑過公交軌道的嗞嗞聲。

第二天,埃茲·海恩斯先生把抹布丟到他臉上,聲稱自己不會再招另一個睡不醒的員工。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危險。神秘再次離他而去,尤利爾告訴自己,生存乃是進入新世界第一要務。

“怎麼回事?”走下樓梯時,塞西莉亞已出現在吧檯後。她皺眉打量著尤利爾,隨即才想起戴眼鏡。“你上樓了,尤利爾?你還好嗎?”

“能有什麼問題?”喬伊又不是真的沒長腦袋。他是個正常人……精神層面的正常人,學徒覺得使者或許不難交流,只要你願意忍受對方的無邏輯對話。大概是高塔使者的身份讓他有別於一樓的諾克斯傭兵。沒人能在上司面前隨意,我在埃茲先生面前也膽戰心驚。

“只不過是日常打掃。神秘生物可沒必要在瑣事上浪費時間。還頭疼麼?”

“被你一嚇,似乎好多了。”

她的臉色還是不大好。尤利爾將冰凍的綠豆湯遞過去:“別總是擔心,我有分寸。”

“千萬別告訴我,你上樓是為了冰塊。尤利爾!”

“這是有原因的。”學徒說,“我觀察過二樓的玻璃,上面幾乎每天都結霜。海恩斯先生上樓時尤其嚴重。看來只要有人拜訪,周圍就會變冷。不用白不用嘛。”他聳聳肩。“況且一個人總是不吃不喝,實在很難熬。”

“神秘生物不像我們。”塞西莉亞提醒,“你也清楚使者大人的情況,冰塊可不是你能從他那裡獲得的唯一一樣東西。”

還有凍傷、麻痺和思維混亂。“我敢說,如果態度和藹一些,使者大人在炎月大概比酒更受人歡迎。”

“我們的歡迎對他毫無意義。”

“也許你是對的。”尤利爾已經學會不要和女侍者較真了。“味道如何?”

“太甜了。你放了兩勺糖?”

“一勺。”

“想必是一大勺。”

“對。”尤利爾承認,“我用的是湯勺。”

塞西莉亞眨眨眼睛,把空杯子放到吧檯上。“說實話,我剛下廚時,就考慮拿那柄勺子炒栗子。很遺憾我找到了更趁手的鏟子……松比格勒有一家專門賣炒堅果的小鋪,也許我們該去瞧瞧,勺子究竟是幹什麼用的。”

“算了,我擔心你又中暑。”尤利爾沒提及使者的警告。四葉城的治安和教堂鐘聲怎麼也聯絡不到一塊兒,嚇唬她委實不必,只要少出門就行了。“至於工具嘛,海恩斯先生很快回來了,我們還是等下次。”

“那帕因特先生他們大概也會過來了,我得多準備幾瓶麥克斯。”塞西莉亞呼一下站起身。“能跟我下酒窖嗎?”

“在下面?不用出門吧?”

“出門反而找不到。入口在這兒。就一個。”紅髮侍者指指樓梯後。難怪地板受潮嚴重。

尤利爾打量了一番壓石。“那我下去就行。”裡面八成很冷。

“我不認為你認得麥克斯蜜酒。它們是統一裝在木桶裡的。”

“噢,我認識標籤。沒關係。”

但事情出乎意料的複雜。“不巧我們沒標籤。酒窖裡沒有光,想要拿什麼,只能靠氣味分辨。”女侍者推推眼鏡,“偶爾你會踩到老鼠。擔心嗎?”

“我從不替老鼠擔心。”

“我可不同。你不擔心,我就放心了。老鼠會被我的頭髮嚇跑。”她甩甩辮子。

她的揶揄教他心情好。尤利爾不禁盯著她的紅頭髮瞧。它們又粗又亮,光彩照人,猶如火焰。他能聞到淡淡的栗子味,還有某些他說不上名字的香料。塞西莉亞在分辨氣味上卓有天分,或許她連香水也能自制。什麼香料有栗子味?學徒只能想到栗子殼。

下到酒窖裡,溫度越來越低,氣味卻越來越濃。尤利爾無法思考,他覺得自己的思維又凍住了。香氣成了繩索,牢牢拴在他的脖子上,牽引著他跟在塞西莉亞身後。奇妙的感受。多半也是一種魔法。索倫不是說,凡人也能使用魔法麼?

她忽然扭過頭。

“這裡真暗。”尤利爾像被針紮了似的開口。

塞西莉亞的目光移過來。“除了貓,其他人都這麼覺得。但酒窖不能帶蠟燭,著火就糟了。”

“恐怕是這回事。”

“你左手邊是什麼?有個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