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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四章 水與同行者

餡餅翻了一面,散發出香味,一旁的三色堇在高溫中萎縮。尤利爾很熟悉這氣味。做愛瑪女士的學徒時,廚子會給他們留下餡餅當午餐。他提醒她:“燒焦了。”

“噢,噢!”這姑娘嚇得手忙腳亂,“我沒注意。”

“你姐姐上哪兒去啦?”

“來茵在對賬本。她不是我姐姐。”

的確,她們的長相併沒有血緣上的相似感,充其量只是有相同的楚楚可憐的氣質。尤利爾老把她們看成林戈特姐妹,她們一樣驚慌失措,一樣弱不禁風,還都是無名者。我不能再這麼想。

他真希望見到希塔裡安,如今露絲怎樣了?醒過來還是在沉睡?尤利爾沒有著手尋找,即便她們很可能就在城市的另一端。我也不能擅自行動,有人在盯梢。

在拜恩的生活與尤利爾想象中不大相同。他曾以為這裡是無名者的樂園,就像希塔裡安描述的那樣,但如今親身經歷,才發現她對拜恩有過諸多美化。凡人在這裡很難吃飽,神秘生物則濫用天賦,製造出種種衝突,而負責城防的守夜人毫無耐心,任何人出現在現場,都會被不論原因地捉拿到地牢,沒有道理可講。

這是戰爭帶來的影響還是拜恩的本來面貌,尤利爾不敢確認。說到底,這世上並沒有樂園可言。若非導師,我在浮雲之城布魯姆諾特的日子恐怕也好不到哪兒去。

監視他的人實際上並無惡意,尤利爾確認他是“渡鴉參謀團”派來的凡人,大概是用來通風報信。倘若守夜人再度封城,他會在矩梯徹底停止運轉前,來找學徒離開這裡。我留在這會給渡鴉團帶來麻煩,尤利爾心想,但他們絕不會開口趕我走。

至於他為什麼不自行離開,沒人知道答桉。

餡餅在變焦前出鍋,內裡的餡呈粘稠的湖狀。尤利爾只好自己吃完,以免兩個小姑娘因此壞肚子。她們很努力的學習烹飪、數算、清掃等種種手藝,全為了向拜恩展現價值,以免被當地人排斥。安茹夫人帶她們來到無星之夜的總部,這是大多數同胞沒有的活路。米爾丹妮讀書會把更多成員留在西方的霧精靈城市奧格勒瑟爾,如今她們都死在戰火之中。

“喝粥行不行?”他問芙拉,“要是有鳥飛來,我就給你們加餐。”

“是,大人。”女孩本能地表示感謝。關於粥和鳥,顯然她所知不多。

尤利爾任這孩子去收拾東西,進門瞧見另一個趴在桌子上寫字。她工作時極其專注,態度無可挑剔,但學徒注意到她身後的一扇窗戶是開啟的。“有人來過嗎,來茵?”

來茵睜大眼睛:“有人?人?不,不。沒……噢,應該沒有。”

“繼續吧。”尤利爾沒和她多說。

他爬上樓梯,在欄杆上發現一枚油膩的手印。看來這小賊把她當木頭,半點也不在意。尤利爾放輕腳步,踩在閣樓的稻草上,一直走到小偷身後。對方忙著伸手去夠房樑上的香腸,壓根沒注意周圍情況。

尤利爾隨手一推,這小子就尖叫著撞了牆。“你運氣不好。”他扯下盜賊的贓物,將其掛回木樑。“快滾,以後別來這裡。”

小偷瞪他一眼,彷彿失手教他丟了顏面似的,接著朝學徒一揮手。無數稻草因風而起,如一道灰黃色漩渦,呼嘯著衝向眼睛。他趁機去夠香腸。

尤利爾心中本來壓抑著怒火,如今這小子得寸進尺,更令他火上澆油。“我受夠了。”他一巴掌拍碎稻草的龍捲,隨即抓住小偷的衣領,“下來!你這小惡魔。”

小偷拼命掙扎,試圖咬他的手。尤利爾捏住他的下巴,將這小子拖下樓,來茵驚恐地回頭瞧他們。

“有個小賊。”學徒安撫,“做你的事,不用擔心。”

“是,大人。”但她猶豫著遞來一張紙,“這個……”

尤利爾掃了一眼,發現是張過期的穿梭站乘客表。“過去四天了,來茵,它有問題麼?”

“有位乘客的目的地和進站口寫反了,我不知道該……”

好吧,四天前你還沒過來,顯然是我寫錯的。尤利爾右手按著小偷的兩條胳膊,左手接過報表。果然有個叫“卡爾納·馬林”的乘客,起始地填拜恩,目的地是奧格勒瑟爾。由於當時奧格勒瑟爾已被攻陷,這樣的行程是不可能存在的。

“你做得對,來茵。我當然也會寫錯字。把他算進從奧格勒瑟爾來的那批……咦。”尤利爾皺起眉。

“大人?”

“這不是我的字。”尤利爾的通用語是四葉城教堂修士教的,抄寫這張表的人卻明顯是個西方人。“我不會用這種三稜筆頭。”

來茵不安地扭著指頭:“我……我手上只有這種筆,大人,之前那些檔案我都是這麼寫的。需要我重新……”

“不。筆跡無所謂。”關鍵是下筆的人。有人修改了我的記錄表,尤利爾心想,還是在我將表單交給布約羅爵士之後。來茵和布約羅都是西方人,這大概就是他本人的筆跡。

然而這意味著地點不是寫錯。卡爾納·馬林不是跟隨奧格勒瑟爾難民逃難來到拜恩,而是獨自離開了拜恩。渡鴉團特地為他一人啟動了返回的矩梯。看來此人不僅揮金如土,而且有不得不回到已淪陷的無名者城市的理由……會是什麼呢?

“我要怎麼記錄,大人?”來茵問。

“照常罷。午餐在廚房,我把這小賊送到守夜人那兒去,要是你們害怕,就去莊園找布約羅爵士。他會保護你們。”如今拜恩連呆在家裡都不安全,卻是無名者僅有的生存之地。“我很快就回來。”

“是,大人。”

安置好兩個助手,接下來是那偷香腸的賊。他在尤利爾手中掙扎,無論如何也不得解脫,露出驚恐的眼神。當學徒拖他出門,這小子終於嚎啕起來。

“我的手!”他哭著說,“我的手斷了。”

“沒有。”尤利爾改抓他的後領,“你好得很,還想耍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