佈雷納寧不知道他能否辦到,然而情勢不由考慮。傭兵帶他來到一處空曠的公園,自己鑽進街巷不見了,把伯寧留給晨霧、泥濘和咕咕叫的鴿子。
「見鬼。」他對自己說。
事到如今,後悔也是白搭。鍊金術士猶豫片刻,掏出了『歌女』。這不是能在城市裡使用的魔藥,但正面應對高環神秘者的壓力,可不是一份『蜜酒』就能抵消的。他需要戰勝敵人,在保護自己的前提下。
佈雷納寧將魔藥稀釋到霧氣中。
很快,甜絲絲的氣味彌散開來。鴿子振翅起飛,伯寧則將混有鴿子毛的膏藥塗在眼睛上。『蟲眼』魔藥讓他立刻獲得了高空視野。佈雷納寧望見追兵在城市中穿梭的身影,還看到了辛。傭兵爬上屋頂,身後跟著一隊騎兵,另有三人從圍牆包抄過來。他幾下便閃過他們,還反過來將一人推了下去。騎兵再度放箭,傭兵又跳下屋頂,將獵手們甩在身後。
伯寧看到指揮圍攻的軍官高聲呵斥手下,親自率隊驅馬追趕,卻突然被一陣微風吹起,整個人飛離了馬鞍,隻手臂抓著韁繩。他猶如一面旗幟被坐騎拖著飄蕩。下一刻,城衛隊的所有人都步了他的後塵,被忽高忽低的重量牽引得東倒西歪,最終馬失前蹄。
我沒什麼可擔心的,佈雷納寧鬆了口氣。以常理判斷,諾克斯傭兵雖有能力,卻未必是王城騎兵的對手,畢竟後者乃是貨真價實的正規軍。不過,辛從沒令他失望。
鴿子越飛越高,落在一處塔堡的尖頂上。這裡比黑旗港附近的那座塔樓也不遑多讓,視野開闊,燈火通明。然而佈雷納寧希望看到的瓦希茅斯光復軍團的成員,卻根本不在其中。
也許我們猜錯了,他心想,納里斯是唯一被收買的叛徒,其他人仍平安無事,只發覺了納里斯的失蹤……亦或者人們都遭到出賣,已被抓進了獵手的地牢,正在苦苦掙扎。不。城裡沒有舉辦火刑的訊息,佈雷納寧告訴自己,諸神不會那麼殘忍。等我解決了對手,與辛匯合,就去一探究竟。
就在這時,鍊金術士等待的人終於露面。此人身材高大,動作卻輕盈迅捷,能夠悄無聲息地在夜色中穿行。若非伯寧服用魔藥提高視力,甚至連他的移動都看不清晰。關於這傢伙的身份,無需更多證據了。
「佈雷納寧·蒙洛。」夜鶯開口,「瓦希茅斯光復軍團的國王陛下蒞臨,實在出人意表。情勢所限,本人代伊士曼的女王陛下向您致意。」
他停下腳步,立足於廣場外側。佈雷納寧很遺憾他沒有繼續前進,否則大意之下,戰鬥便沒有懸念了。
此刻他才看清此人的樣貌。來人穿著輕甲,手握一柄無甚特徵的騎士劍,披一件遮住面孔的斗篷,全身既無紋章也無標記,靴子綁了布條。只有火種在伯寧的感應中熊熊燃燒,毫不掩飾其光芒。
傭兵果真沒騙我。突然,佈雷納寧意識到,辛不是無名者,他是怎麼察覺敵人中有高環神秘者的?
此刻顯然不是探討緣由的時候。「我見過你的女王。」伯寧說,「就在白天的葬禮上。她老了。」
「凡人終會老去,你我亦不例外……真正的凡人老得更快。然而無論年輕或衰老,女王就是女王。弗萊維婭陛下請您到王宮歇息,今夜的鐵爪城可不太平。」
「是麼?你似乎不願靠近。」
「這是為了你我的安全著想,國王陛下。鍊金術是深奧複雜的技藝,本人有所耳聞,且不想親自體驗。」
瓦希茅斯光復軍團的首領是鍊金術士,這絕非凡人王國能探聽到的訊息。佈雷納寧審視著對方,發覺是高環神秘者的經驗所致。他雖為凡人工作,卻也是神秘領域之人。我小看了他。
「歇息就算了。既然你知曉鍊金術的能耐,就該明白鐵爪城的情
況影響不到我頭上。」
「請放心,陛下,女王會確保您的安全,將您視作客人,即便獵手也不能傷害您。這點我向諸神發誓。」
伯寧當然不信這話。「空話誰都會說。」他哼了一聲,「何況我根本不認得你這號人。快走,夜鶯。再作糾纏,休怪我不客氣。」
「我不想冒犯你,陛下。不論如何請為你的同胞們考慮。若您是女王陛下的客人,您的隨從自然也受到保護。」
隨從……佈雷納寧第一反應竟然是辛而非結社成員。畢竟,他其實沒怎麼見過那些人。雖然他是瓦希茅斯國王,但連香豆鎮的薩德波等人都更與他親近,好歹他和他們交談過。「我分得清孰重孰輕,夜鶯。」他再度開啟了一份『歌女』,霧氣進一步擴張。「你不能以此相挾。但我會記得每個人的犧牲,之後一分一分地找回來。到時候也請你記住,除了國王外,我還是什麼人。」
夜鶯後退了一段距離,卡在霧氣籠罩的範圍之外。「你是個騙子。」他語氣一變,「混進鄰國冒充傭兵的間諜。我知道,你不是一個人返回王城的。」
佈雷納寧的鴿子依舊待在原地,他的威脅毫無用處。「傭兵拿錢辦事,損失一個,我可以招募無數個,你愛追就去追他好了。」
他抽空瞥一眼傭兵那邊的情況。此刻宮廷騎士和惡魔獵手加在一起,繞著地勢複雜的民居兜圈子。至於他們的目標辛,此刻已甩開了大部分追兵,正迂迴著往這邊趕來。若非有『蟲眼』魔藥,連伯寧都差點找不到傭兵的影子。罷了,我真是瘋了才去擔心他。
夜鶯不再勸說。他提起那把毫無特點的騎士劍,向前一揮——霧浪翻滾,被氣流排開,小半個廣場為之一清。
佈雷納寧先一步預見軌跡,躲開劈開的魔力之劍。這一招也沒有特徵,任何熟悉刀劍的人都能使用,威力則取決於神秘度。他看出對方很忌憚魔藥形成的霧氣。沒辦法,『歌女』起效需要特定濃度,無聲無息地服用效果最好,正面迎敵則稍顯不足。若霧氣太淺,只能令人恍惚,無法控制對方。
但他不敢讓夜鶯靠近自己。佈雷納寧作為王國繼承人,年輕時對劍術和騎術都有涉獵,只是後者時長使用,前者卻早早成為記憶,自點火後便再無寸進。於是,見識過傭兵出神入化的劍術後,佈雷納寧對戰鬥距離的把控便愈發謹慎了起來。
夜鶯趁機前進,踏上廣場。他一劍又一劍,用附加的神秘力量開闢道路。伯寧藉助鴿子鎖定對手的動作,提前閃開飛來的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