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災踵至
午上的天兒暗了,薄葉茶不談是冷了,還掉了幾只晚來出沒的瞎眼飛蟲,等得花兒都謝了的馮巧兒就著微微暑氣睡了過去。
若不是魏鬱春喚她,她怕是能一覺睡到明兒天明。
魏鬱春抬眸望了一眼天色,不光是時辰拖了,鑲在遠處天邊的一圈濃得能不見五指的黑雲挑起她的憂色。
“最多一個時辰後就要落暴雨了,爹孃不會看不出來,”魏鬱春眼神頓轉,心中有了盤算。
“爹孃還沒回來怕是出了事,巧兒隨我出門尋人幫忙!”
魏鬱春很快就動了身,不及睡眼惺忪的巧兒反應,人就被連拉帶拖著上了路。
鄰居家的多半都回來了,開始掛燈和收曬茶葉的竹篩,見到半年不邁大門的馮迎春時就跟見了鬼似的,要麼閉門不出嫌晦氣,要麼訥訥不動呆愣原地。
不過在聽到魏鬱春口齒清晰地表述了一番馮家夫婦二人的禍難後,大多人皆是心地純善之輩,也不論是不是胡言亂語,二話不說就分撥跑上山尋人。
果不其然,魏鬱春料事如神,馮家夫夫婦果真在後山出了事。
後山前幾日下過一場雨,泡爛的泥土在陰暗的山面凝固不住,竟致使山中泥水卷石滑坡而下,馮家夫婦一起被卷下去。若非魏鬱春驚覺,一旦暴雨下來,夫婦二人必死無疑。
盡管施救及時,夫婦二人還是落了病根子,爹斷了只腿,走路都費勁更不提上山勞作。孃的腿腕險些被砸出個窟窿,盡管保了下來,卻時常需要敷藥止痛。
夫婦二人無法勞作,甚至還成了沒人依靠就丟攤子的藥罐子,膝下的兩個女兒一個傻一個小。
一日下來,整個馮家如遭霹靂,夫婦二人屋內哭得差點暈厥,小丫頭巧兒有樣學樣咿呀咿呀跟著哭。
唯獨魏鬱春在暗光中筆直著身子,眼中沉寂得可怕。
她的淚田幹涸了許多,既然選擇重新振作,又是這種關頭,她怎會再退縮不前?
於是,魏鬱春在一眾哭聲說出一段鏗鏘之語:“爹孃不必憂心,我明日便能找到營生,補貼家用。”
哭得死去活來的馮家夫婦被她這話嚇得頓時沒了聲,一副懷疑自己幻聽的神色,但很快他們就唉聲嘆氣著小聲抽泣起來。
魏鬱春明白他們還當這是她的瘋言瘋語,不可當真。
夜深後,魏鬱春照料好爹孃入睡,把妹妹巧兒抱上了床,獨自坐在窗臺,望著天上密佈的烏雲,盤算起明日的打算。
南禺已今非昔比,雖然偏僻也比不上朔州京城那般繁華,但早有先帝南征打下的基礎。中原文化透過貿易傳入此地,這裡的族人除了一些本土的習俗外,對外使用的語言文字乃至貨幣皆受中原漢化的影響。
中原的朝廷還在與南禺接壤的邊境設過南都司,更不乏嶺陽關氏為首的軍家士族在此負責管轄鎮守。這代表著中原與南禺早就實現了互通性,不少有能耐的南禺人可靠本事獲通關文牒,入中原做生意,甚至是考官。
中原人守著官本位上千年,難免影響了不少南禺人,他們知道成人龍鳳得讀書,奈何條件跟不上,一切遠夢不過是空口來xue。
南禺貴人尚且如此,遑論古溪村這個在南禺地帶都算得上鳥不拉屎的地方的人?
但魏鬱春不一樣,她有前世帶來的知識,教授族人識字不成問題,以此收取報酬並不過分。
她的靈感源於清楚古溪村族人沒一個人識字,來此收稅的地方小吏藉此拔高稅閾,好收得自個兒囊中之財,族人不傻,但苦於大字不識一個,爭論爭不出半隻屁,報官連哪個官哪個府都分不清!
若是告訴族人們學習可幫他們存留底氣、漲士氣,以後不必繳納高額賦稅,也不會再蒙受類似的欺騙,應是無人會拒絕的。
長遠之計有了,當下卻有個大難題急需解決——她還出這些話不但無人相信她,還容易惹一身腥。
魏鬱春又仔細思索起其他的念頭,將商機投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古溪村中不乏外地嫁進來的婦女,抑或是嫁出去的姑娘。不同村子抑或鎮子受地形幹擾來往多繁雜,但總不能一年到頭不給家裡送個念想。
於是這些女人往往會僱人寫信,自己甭管看不看得懂,就靠嘴巴念,寫信的人顧著記。
飛鴿送過去後專有念信的人杵著,也甭管對方看不看得懂,靠著嘴巴複述,收信的人顧著聽便好。
不過礙於識字之人過少,這些寫信念信的人極其稀缺,往往行竄於各個村莊之間。需要寄信的婦人們只能早早備好錢財蹲著年頭等,什麼時候等到了什麼時候才算事,其中艱辛之處悶在心中,實在難言。
魏鬱春決定從明日起就先掛起給人寫信的招牌,先是說免了錢。即便有人不信她也肯定會來探探,事情做的好,久而久之就有人來照顧生意,她只需少要些價錢。
翌日清晨,魏鬱春就先問家中要了五文錢,託早起上集市賣茶的鄰居家的帶回來一些筆墨和書寫紙。
秉承著一切從簡的態度,她都要的是最劣質的産物,如此才能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