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秘術
陸子禮預先將用兩只針頭交集出來的輸血管,將他與女兒的血脈連通起來。
各式各樣的瓶子與輸血線路也連線著,分成兩派,極小如拇指蓋大笑的一邊瓶子儲蓄著女兒泛著黑光的毒血,大如成年男人的拳頭的一邊瓶子,則收集著從他身體內抽出來的健康的鮮血。
兩邊瓶子血液互動起來,竟能有條不紊地將父女之間的血液進行交替。
陸子禮有神醫之才,隱匿於山谷,終身學問盡數灌輸於這一套被他操作得行雲流水的藥器。他信奉於兩個月前獲得的天仙秘法,為此不眠不休一個月,耗盡財資研製了這些旁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詭狀異形之物,搭配這套器具使用的,自然是他背道異俗的操作手段。
他一開始並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真的有用,可那天仙秘術字字句句皆帶著攝人心魄的魅力,他執念太深,在鑽研這些邪秘文字時,早已深陷其中。
他尋來一位符合秘法條件的孤女,孤注一擲,卻沒想到真的可以成功下去,女兒的形容愈發健益,他卻為換血,將女兒身毒盡數引入己體,變得越來越人不人鬼不鬼……
所以,羊角髻女孩兒才會覺得他已瘋魔無救了。
隨著換血的程序步入尾聲,陸子禮蒼白的臉已變得越來越幹癟,兩畔臉頰已沒了形狀,同深凹下去的眼圈的顏色一樣青烏,形容枯槁。躺在床上的女兒原本瓷娃娃般飽滿淨白的面容也漸漸黯淡下去。父女二人皆因暫時性的缺血變得虛弱。
陸子禮見羊角髻丫頭已無掙紮之意,松開了鉗制她的手。
閑置在一側的第三根血針終究是紮進了她一直不見好的胳膊上,小丫頭擠出兩行淚,無聲痛泣。
秘術以南禺古文書寫而就,陸子禮將此翻譯出來的內容便是這些——
幼童換血之術,若為療病之需,需一位於絕症之人同庚同性之人,在不可違逆天仙之則下,為其輸鮮血。
若與絕症之人同庚同性者,與絕症者血緣相近相通,絕症者毒血必需遵陰陽交替之則替補同庚同性者之鮮血,一旦同庚同性者之鮮血被汙染,則需繼續換取其他符合換血條件者。永無止境。
若與絕症之人同庚同性者,與絕症者血緣相悖,需一位與絕症者血緣相近相通者作媒介,替絕症者、同庚同性者遵陰陽之則,絕症者所棄毒血灌入媒介之身,而媒介之血則為引導同庚同性者鮮血的緣點。
媒介已有,絕症者毒血不可再汙染同庚同性者之身,以免遭天仙怒斥、秘術反噬。
秘術所需之法器,遺落酆都羅山,凡取用者不可犯戒,犯戒者必攜法器跪行至酆都羅山奉罪。
……
陸子禮尋來的小孤女,便是以上“與絕症之人同庚同性者”,可其和女兒的血緣並不相通,而陸子禮自作主張地當了秘術中的媒介。
所以在一開始,他會讓自己和女兒的血脈連同起來,將二者的血液儲蓄在瓶罐中,慢慢進行交替,可二者交替的速度並不同。陸子禮被抽出的大把血液幾乎要等到積蓄他血液的瓶滿溢位時,那些微不足道的溢血也會慢慢流入女兒的體內。
可此時,女兒的毒血只是在積蓄她血液的小瓶短暫停歇,之後便幾乎全部轉入了他的體內——看似互動替換的情形,其實是單方面的汲取和付出。
陸子禮抽出的那麼多血液,唯有一點流入女兒體內的才有效用——作為讓羊角髻輸血時的血緣媒介。其他留在瓶中的已被毒血汙染了許久的血液的唯一作用,僅僅是讓陸子禮在體內空出更多的空間,去儲蓄女兒流向他的毒血。
眼看著毒血盡數被灌入了他這個媒介的體內,他才將第三根針頭紮進了羊角髻孤女的手臂,連線她血管的另一頭則單單換作了陸子禮的女兒。她鮮紅而健康的血液順著極粗的針頭流入輸血管,和奇奇怪怪的釉陶瓶中,順著一絲沒入床上女孩兒的媒介之血,快速補充入她失了不少毒血的體內。
病女黯淡下去的臉蛋再次變得紅撲撲起來,又變成了一隻寧靜安好的小女娃娃。
羊角髻孤女臉色卻灰敗了下去,卻不至於像陸子禮那樣幹癟失色。
她失了太多力氣,整個人只好軟癱癱地側躺在了床邊,睜著眼無聲盯著陸子禮。
陸子禮對她說著:“昨日我已叫貨郎多備了補血的豬肝,今日炒好過來給你,多吃一些。”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地粘滯,聽得人渾身難受,但比起平常,他的氣息卻弱了很多,給人一種下一刻便要斷氣般的錯覺。
他孱弱地撩開遮擋面目的黑帽,將可怖的面容露出來,又扶著床板虛虛地坐下,整個人渾身都彌漫著平靜的死氣。
他繼續說著:“我答應過你,你只要乖乖幫我,我就會給你想要的生活。你不必流落街頭,不必為了照顧同樣身為孤兒的妹妹四處逃竄奔波。你也不會一直挨餓、挨凍……”
他忽地將視線轉移到羊角髻孤女身上,語氣不再僵硬,些許威脅之氣爬上了話頭,再蔓延到孤女的脊背上:“我說過,你的妹妹我安置給了好人家,同你一樣,再也不會吃苦,你根本不需要再惦記她的安危。既然如此,你今日又為何鬧騰不安啊?莫非是不知足於什麼地方,還是想你妹妹了?”
孤女因疲乏而變得空洞的眼神沉沉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