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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櫻之變(1)

芳櫻之變1)

眼見日斜,關闍彥跟杜詠重新踏入賬房。

關闍彥起初就站在屋外門邊,那個早上站過的地方。他望著屋內窗後的悠遠夕陽普照萬物,餘輝鑽入屋內,貼牆貼窗的架格倒映出一隻略規整的大影子,架格一欄一欄的橫槓攔截陰影,漏出來的光的形狀有些獨特,光影交錯之中,他好似看到了一個字,雖然字形模樣粗陋,看不出形貌具體為何,但只要看著它的筆觸變化,聯想一二,誰都會認定這就是一個字——一個不知為何的字。

杜詠也順著他的視角一起看向地面,他瞪大了雙目,不可置通道:“這居然是一個字?!”

可隨著視角的偏移,狀如字樣的光形有些扭曲晃動,最後頓時消失了,叫人以為是錯覺。

關闍彥踏入屋內,他彎腰將底下一二層的書冊掃視一遍,發現沒有類似五層架格上的異類,這裡的書冊規整整齊,自賬房封閉後的兩個月裡落的薄塵一絲不茍地鋪在書冊和架格的表面上,十分均勻。他細細撥開來看,書間都是一塵不染——書冊塞得太滿,中間都沒灰塵的落腳地。

他哼笑一聲:“你看,架格後的窗戶自第三層往上延申,若需透過光影倒映資訊,往下的一二層書冊毫無利用價值,反而本該毫無意義的第五層書冊卻被人故意挪動了位置。”

杜詠撂了袖子,蹲下來仔細檢視下面一二層的書冊,想起了什麼:“幾個月前,劉翁跟我提過一嘴要把新的書冊添進來,但最低的一層已被塞滿。”

“於是我叫他自行決定,可以將一些無用的書冊丟去,抑或是更到其他架格的位置。”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關闍彥冷笑著,“我尋思著他八成是把一些妨礙自己佈局的書冊理了下去,下面兩層塞得滿滿當當,你卻還以為這是他塞了新物或規整改動後的正常現象。”

“讓我再猜猜他還會有什麼理由……”

關闍彥沉聲說著:“他既提前知會了杜掌舵你,你必會降低警惕心,見架格書冊改動只會不以為然,若是不巧你發現了架格上的書冊位置跟他說得有出入,他又會說,他年紀大了,彎腰駝背不便彎腰取書,於是一鼓作氣將三四層往上無用的書冊整到了底層,三四層上的架格空下位置,他便說這是為了方便他堆放新書。”

杜詠愕然:“都督的這些猜測……屬實,劉翁的確也跟我解釋過這些話。不過我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只以為是老年人愛嘮叨,怕我不放心什麼的。”

“然而實際上,他一直在利用杜掌舵你對他的信任,他根本沒放什麼新書,三四層往上的架格是被他整理出來倒映影子的,也不知是在跟何人傳信……如此,杜掌舵自然以為賬本是憑空消失的,畢竟除去杜府人,靠近賬房的就只有劉春盛了。所以杜掌舵第一時間只能懷疑劉春盛。但他一個老人,怎麼可能在一夜之間偷走那麼多重物呢?再說了,他跟杜家的情分如此深重,論理幹不出這事。”

“劉春盛跟賊人玩得是一出裡應外合的戲碼,劉春盛是傳信之人,動手的則另有其人。大家壓根想不出還有誰能靠近賬房,所以只能都把目光放在劉春盛身上,但這是一條死路,劉春盛本來不是賊人,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又怎麼指認他?”

關闍彥負手轉身,他胸有成竹道:“不必踟躕了,那劉翁必有鬼。”

杜詠茅塞頓開,也認了栽,不幫劉春盛說話了,他念念有詞起來,口含怨氣:“劉翁啊劉翁,你騙得我好慘……”

關闍彥的聲音冷得瘮人:“這劉春盛好生厲害。”

“你看,他幫賊人金蟬脫殼,賊人呢幫他洗脫嫌疑,狼狽為奸吶。”

“我本覺得賊人要想行竊,必要對杜府事宜極其熟悉,思來想去總覺得這人肯定得有個潛伏在杜府的身份。但現在看來卻不一定了。”

杜詠喟嘆:“若賊人潛伏在杜府,劉翁何須如此費力傳信?”

“松脂上的線索還不能斷,府內繼續查著,若是沒有便說明我們的猜測沒錯。”

他想到了早晨做過的安排,現線上索變更,計劃自也要跟得上變化,他道:“劉春盛八成還在京城,他說的要回睦州嶽縣應是障眼法。”

杜詠膛目結舌:“都督何出此言?”

“劉春盛心裡有鬼才要逃走,賊人定許了他好處,要不然他怎麼捨得自己在杜府這麼多年的打拼?杜掌舵莫被迷惑了,劉翁未必像表面上表現得那樣老實。他最初到杜府的時候,渴望盡快擺脫流離失所的困境,所以才會兢兢業業在杜府呆了十來年。但如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突然轉變了觀念?寧願得罪好不容易信賴自己的主家也要冒險犯事?杜府裡又沒有他要報複的人。”

杜詠訥訥開口:“即便如此,也不一定說明劉翁還待在京城內啊。即便不是睦州,他也可能去的是別的地方。”

“京城富貴迷人眼,便是老實人,又有幾個肯舍棄?”

關闍彥說著說著,腦中仍抓繫著關昀洲不放,說實話,他能這麼快就懷疑劉春盛,還得多虧了他這蠢弟弟呢。

關昀洲存心陷害杜家是證據確鑿的事,但他總不可能親自犯險,也不知請了何樣的能人做了他的手腳。要麼劉翁跟此事無關系,關昀洲的探子潛伏在杜府多時。要麼,劉翁自己就是探子,是關昀洲的幫兇。

他還不能確定府外接應劉春盛的賊人具體是誰,卻確信這個賊人要麼是關昀洲自己,要麼是他關昀洲派出的幫手。

他了解關昀洲喜好收買人心的個性,小時候,關昀洲以“表弟”的身份重新入住關府,知曉身世真相的他帶頭不待見他,府裡的下人見風使舵,為了小主子,也會多加避讓這位外面來的遠方親戚。

但關昀洲偏生會使法子,先是靠自己慣會迷惑人心的面容和府裡的小丫頭親近,花言巧語,天花亂墜,無奇不有,久而久之他的名聲傳開來,府裡的下人多半抱著好奇的心理去試探,結果皆被關昀洲收買了。

關闍彥那時氣不過,偷偷找關昀洲的麻煩,可還沒動手,便發現自己無從下手。

關昀洲再會用巧舌籠絡人心,卻也清楚,這些終歸敵不過真情換真情的威力持久。

於是,他又謀劃了不少事件。

第一個對他有好感的小丫頭,因母親去菜集市被前夫牽扯,被打得鼻青臉腫,卻無錢醫治。關昀洲得知此事,將自己為數不多的例錢分發給她,叫她偷偷送給母親醫病,語氣鄭重而包含關心,真情實意得過分。

這樣的事情,關昀洲做的不少,但也僅限開頭,後來他的聲望起來便再不做這等虧本買賣了。那時的關闍彥沒察覺哪裡不對,反而對關昀洲有所改觀,心有愧疚,他自覺放棄了刁難關昀洲的念頭,後來,他漸漸長大,明白世上總有諸多不得以的事,又在父親的有意撮合下慢慢妥協,正視起關昀洲的存在。

這段時間裡,關昀洲的確表現不錯,對他百般討好,毫無怨言,行為舉止上又不含刻意。久而久之,他對關昀洲自是信賴起來,這何嘗不算是一種收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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