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而不見2)
淩晨,今日山上霧濛濛一片,在本就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這些嗆人肺腑的濕霧加重了視野的障礙。
魏鬱春在睡前特意在屋內留了一盞燈,在霧中蕩出一圈朦朧的昏黃色,默默地映襯在一側窗戶上。她並不適應山上的這種氣候,於是半夜起了很多次身,咳嗽半晌後才能繼續睡下,以至於後半夜,她的睡眠都不太安穩。
她聽到幾聲窗戶叩動的聲音,很快就睜開了惺忪的眼,一下子在窗邊看到了半邊人影,那人影被光映襯得大了好幾圈,看起來塊頭好像能把屋子撐破。她一下子清醒,結果聽到映著人影的窗子還在發出聲響,那個人影在叩她的窗子。
什麼人?
她警惕非凡,可很快一個熟悉的聲線就響了起來——“馮迎春,開窗戶。”
關闍彥?!
他來做什麼?
魏鬱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此不聞不問,覺知此事並非幻覺後,她依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聽著那呼喚的聲音越來越急促,她心裡竟得到了久違的快慰。
“我知道你沒有睡,別裝了。”
關闍彥說著,這些話很是熟悉,在古溪村時,他們也有過這樣的敲窗對談的經歷,就連拆穿她的話都顯得如此相似。
魏鬱春怔了怔,許是洶湧的回憶暫時擊垮了她的理智。她聽到關闍彥的聲音裡夾雜著些許的不安,這讓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起來。她從未見他有如此不安的時候。
“馮迎春,我跟你道歉。你把窗戶開啟,我有事找你幫忙,你可以提任何條件。”關闍彥是完全豁出去了。
可以提任何條件?
魏鬱春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她可以藉此機會回朔州府一趟,昨日煩惱她整整一日的難題,竟這麼快就有了著落。她心裡欣喜起來,也來不及去顧慮對的關闍彥排斥。
既是如此,她得去看看他到底要自己做什麼。
魏鬱春終於起了身,她整肅好神色,啟開了窗戶,能感受到窗戶外人影的呼吸聲,卻看不見對方任何一處毛孔。
她皺著眉頭,壓著心中不悅,冷道:“進來說話吧。”
關闍彥從窗子翻身出來,這個屋子的門與杜明茜的門幾乎是連著的,若是有人走動出入,門邊必會傳出聲響。關闍彥不希望此事牽扯到杜明茜,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得尋得偏門與魏鬱春交流。
魏鬱春在屋內多點了兩束光,也終於看清了關闍彥的模樣,他束了發,面上摘掉了黑色面罩,渾身還穿著夜行衣,與屋內邊緣的顏色幾乎融合在一起,尋不到身影的輪廓,看起來有些怪異。他有幾縷額發漏在外面,沾了汗水微微勾在他的鼻尖,他眉頭緊緊皺著,胸口還急促起伏著,但氣息皆被他壓抑著,他面色緊繃著沒讓自己失態。
他怎麼會如此著急?
魏鬱春驚愕了片刻,但很快就從他身上移開了目光。
她坐到床邊默默把玩著手邊的桃核手串,對他完全是一副視而不見的態度,更不談有要跟他搭話的打算了。
關闍彥挑了挑眉,想到先前跟杜詠和杜明堂父子倆談話後得出的結論——看來她真這麼喜歡我。
他看到魏鬱春無視他的模樣,第一感覺是,這個結論站不住腳。可又想起她就是這樣一個時常疏遠他人又擰巴的人,或許她為了面子還在逞強吧?
他心裡莫名竊喜了一瞬,但很快就把情緒拉回正軌。
他重新蹙起眉頭,對魏鬱春鄭重其事道:“我與杜明堂最近著手於刺探掉包我身份的人,前提是要混入叫做春桃酒樓的地方,我與明堂都認為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請帖也已經準備好了。”
“他已經先入為主了?”魏鬱春看都沒看他一眼,心裡想道,越來越覺得心寒,甚至顯得可笑,“他憑什麼覺得我能答應他?他還是一如既往地高傲,好像所有人都應該拜服於他的安排一樣。”
她可不想讓他如意。
畢竟,想當初親口說出那些傷人戳心話的、要恩斷義絕兩不相欠的人不是她,而是他關闍彥。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安南都督,是不是自己曾經的姐夫,是不是自己喜歡過的人,但凡二人有些真情,他也不該說出那種話,做出這種事。
她不喜歡被欺騙和玩弄的感覺,所以厭惡他那副睥睨萬物的作風。
魏鬱春垂著眸默默摩梭著手中的珠串,質感油滑,不亞於她靈敏狡猾的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