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尖嘴利
當晚,關闍彥跟杜明堂一家三口人都聚到了一處,眾人對著屋內唯一亮在中間的油燈,捋眉的捋眉,托腮的托腮,沉默若石的沉默若石。
大後日便是關昀洲大婚的日子,他們商榷著混入婚宴的人選遲遲定不下來,首先外人不熟悉不可用,熟悉的人,聰明的也就那幾個,可一個個的身份都不可冒險,唯一能堪當大任的魏鬱春也暴露了面容,無法再出動。
杜詠跟杜夫人不得不提議:“要不都督選上我府內做事沉穩的家僕,包裝一番,告訴他要做些什麼,不該做些什麼,如何?”
“此事豈能湊活?”關闍彥的臉在忽明忽暗的燭火下,顯得有些情緒不明,“關昀洲那邊早已防備起來了,再怎麼包裝好了,身份都會有暴露的一刻。什麼都安排好了令人做更是大忌,婚宴兇機四伏,不會隨機應變難成大事。”
“實在不行,我親自出馬。”末了,關闍彥只能嘆息。
杜明堂忙不疊叫住:“不可!你是底牌,也更瞭解關昀洲,雖然混入婚宴很重要,但這個人的作用其實是放風,我們其他人都得聽安排去竊取周裕之的下落。你要是走了就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關闍彥額上已經冒了一層細微的冷汗,他有些慍怒:“我知道。所以前面後面的事情都能交給我。”
杜詠頭疼:“都督不可逞強,我們這些人都能出事,唯獨您不能出事。那麼做風險太大,只怕會被關昀洲拿捏了弱點。”
杜明堂絞著手,手肘撐在兩條岔開的大腿上,若有所思,絞盡腦汁後只恨道:“南禺那換臉術不是忒厲害麼?害人的時候倒是出現得勤快,如今缺它得緊倒是看不見個影子。”
他這是氣不打一處來,要怨天尤人了。
關闍彥擺擺手,先言明當前最主要的目的:“關昀洲跟魏氏所住的府邸的設計圖已有,按照婚禮進行的事宜找好空期,再順著提前訂好的路線,見機行事即可尋到關鍵線索。”
杜老爺喟嘆一聲:“就是不知那關昀洲會如何處理周裕之的下落。”
杜明堂附和:“是啊,那西貝貨是個人精,他查到了周裕之的下落又如何?難不成真的跟個傻子一樣,拿真筆墨寫下來?那不是等著來被人偷家了?!”
關昀洲的確已經在查周裕之的下落了,很明顯,因為最近就連過路的小老百姓都發現,關昀洲在京城的宅子邊設了重重妨礙,稍有不慎,便就會被當場奸細當場送到府衙問罪。近來,婚期將至,好奇者多矣,百姓們哪裡知挖個洞偷看一眼都算什麼人命關天的事?聽說,短短幾日,被抓走的人已經不下十個了。
關昀洲這草木皆兵的做法,已經足夠說明瞭一切問題。
關闍彥垂著眸子,靜靜掰著拇指,又聞杜詠跟杜夫人言:“還有沒有什麼辦法再刺激一把關昀洲?他如今可是大紅人,京城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加上芳櫻樓的事已經令他警惕了不少,他但凡有點腦子,都不會親自出馬。但若他不親自出馬,我們不可能光是靠潛入宅院就能拿到線索。”
杜明堂肯定道:“爹孃你們說得不錯,說實話我一開始也沒想到能有辦法找到周裕之,但都督出計後,謎團破開了一條口子,當時還光顧著欣喜,殊不知光是破了一條口子哪裡是夠的!”
杜明堂眼珠子一翻,好似一個激靈劈入了他的腦海,他拿手肘戳戳關闍彥:“都督,關昀洲不是很想要藏了隱華畫師秘密的冰玉瓶麼?將此物放出去,轉移他的注意力如何?”
關闍彥言辭更肅重了:“不可。隱華與杜家安危息息相關,關昀洲或許並不知汪氏跟杜家的淵源,賬本丟失一案深系劉春盛,暫時又沒有證據指明幕後主使便是他。若是秘密被他找到了,便代表他抓住了西倉戰役中杜家背叛汪氏的把柄,你要冒這個風險麼?”
語罷,他冷冷嘲諷一笑,笑得杜明堂頓時面色僵硬,說實話,他很不喜歡關闍彥此時說話的語氣。畢竟誰都不喜歡有人連連拿心理創傷戳人心窩子,可他到底有什麼資格去憤怒呢?
他有些要怒,但被杜詠喊住:“阿堂,都督說的都是實話。”
杜夫人不忍垂淚:“杜家的怨債,一代傳一代,爹孃本想著瞞著便好,我們受著便罷了,豈能波及你跟阿茜……可實在沒想到,那些詛咒竟然……都是真的!都是真的!難道真要整個杜家償命了去麼?!”
杜明堂一陣沉默,好似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泥偶。
關闍彥察覺到氛圍的焦灼,聊了這麼些天,進展幾乎沒有,他自己剛好又一籌莫展,愁煩交加間,他甩了袖子,擰眉道:“罷了,諸位也都累了一日,不如早些回去休息,改日再議。”
杜明堂扭頭看著關闍彥果斷離去的背影,默默攥緊了袖子。
關闍彥這個人,為人剛毅,說一不二,好似他便是標杆世間正義的先鋒。
杜家的事好似一捧臭雞蛋,黏上了高風亮節的他,甩又甩不掉,作也作不死,臭氣哄哄,貽害無窮。他本是看在友人面子上不想管,但如今又不得不管,心中有厭煩之感是自然。他脾氣又不太妙,忍無可忍下來,時不時來一句詆毀的戳心眼子話又如何?他沒厭惡他都不錯了。
杜明堂歪頭一嘆息,感慨自己真是數一數二的好脾氣,三兩句就給自己說服了,也不對關闍彥有什麼偏見了。
但實際上,杜明堂真真是誤會了關闍彥,他可沒有他心裡想得那麼狹隘,真正令他感到厭煩的事遠不止這個。
自從跟陶明案分開後,荒唐的念頭就跟怨鬼一樣糾纏不休。他巴不得早點去婚宴上親眼看看魏氏的真面目,一探究竟,甚至還提出要親自當靶子混入宴的念頭,但周裕之的事他又不得不親自過問,時間長了,又沒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他能不煩躁?